“故事的番外——就像是蛋糕上的糖霜。”她說,“你不這樣認為嗎?”
那人沒有回話,只是抬起半邊眼睛注視她,目光沒有閃動,似乎也不準備回話。
這可比想象中的還要難以應付,她想,畢竟“對話”這種事只靠一個人無法支撐。
樓頂上風大,風呼嘯而過她們身邊。
有那麼一會兒她好似連聲音也沒法聽見,但她很快就意識到,那僅僅是因為她沒能發出足夠大的聲響。
“看樣子,你想品嚐的不是糖霜啊……”而後她說道,注視著那張與自己完全相同的臉,“那是什麼,苦艾嗎?”
“就算你其實是我,這也還真是個糟糕的品位啊。”對方略帶嘲諷地說。
這還是她來到這裡後第一次開口,說出來的話語絕對算不上什麼悅耳動聽之言。
她的姿勢也同樣,隨話語而抱起了雙臂、壓低了重心,全然是一副防備姿態,模樣讓站在樓頂邊的人有些想笑。
“那還真是抱歉啊……”她嘟囔著,“不過,我個人認為,這完全是創造我的人不好啦?”
“你的意思是我的錯嗎?”站在屋頂中央的人說。
“是。”邊緣的人老實地回答。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屋頂中央的人聳聳肩,“我並非有意讓事情變成這樣的。”
“哦?要把一切推給意外嗎?”
“只是事實而已。”回答的人輕微而僵硬地勾了勾唇,“等注意到時,事情已經在發酵了。”
——就像水會自然而然地向著低處流淌一樣。
不需要為它們開拓道路,只要讓它們誕生,它們最終就會侵蝕出屬於它們自己的路徑,順理成章。
“你是想說——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嗎?”屋頂邊緣的人眯起眼睛,語帶不快。
“不。”被提問的人出乎意料地搖搖頭,“我只是……”
話語頓住了,她沒有繼續下去。
屋頂邊緣的人向她看去,發現那防備的姿態多多少少解除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落寞的神色。
哎呀呀……這麼一來,她豈不是像壞人一樣?她想。
不過那落寞之色轉瞬即逝,對方立刻又抬眼,露出了微笑。
“無論什麼時候想起那些時刻。”她說,“都會感覺到開心。”
“咦……?”
“那可是尋常無法體會到的事——自己的角色逐漸發生了改變之類的。”風似乎又大了,“包括像這樣的地方突然出現什麼的。”
她的目光越過屋頂邊緣那人的肩頭,順著沒有護欄的半空向外延伸。
圖書館外側,風越過空曠的水泥地面,夜晚時這裡會亮起暖黃色的路燈。
遠處,城市的內河穿梭在街道與樓房間,有人拿著魚竿坐在河邊、打著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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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遠方,地平線上的水泥房屋淹沒在了光中,只剩下無數剪影。
站在屋頂邊緣的人一直背對著這景色,但是現在,她還是轉過了身,沒有依靠的目光在天空下一片眩暈。
……她從未來過這個地方。
來自故事裡的她與這個場所無緣;事實上,沒有人與它有緣。
它從未在那裡真正登場,可她卻能明白,所有一切都從這裡起始。
喏。
事情有時是如此尷尬,當她想到這件事時,她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些許惋惜。
因為甚至沒有人真正抵達過這裡——
“哎。”她低聲嘟囔著,“還真是苦艾啊。”
“什麼?”另外一人沒有聽清她的喃喃。
“只是在想,這已經是我最後一次的登場機會了。”然後,她轉過身,回以了截然無關的話語,“有點兒寂寞啊。”
對方有些怔忡,顯然沒有料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但她很快就調整了姿態與表情,故作輕鬆地再度聳肩:“什麼亂七八糟的,誰也無法確保你今後——”
“不,這就是最後的了。”話語被打斷,“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點,不是嗎?”
站在樓頂中央的人不說話了。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複雜,當真像是一口氣吞進了苦艾一樣。
“你想說的事已經全部說完了。”站在屋頂邊緣的人說。
“是的。”站在屋頂中央的人只好答道。
“所以,已經不會再來了。”背靠著風的人說,“無論你也好,我也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不太願意抱有這種想法。”另一個人垂下了目光,“怪奇怪的。”
“唔,好吧。”話題的主導者撇了撇嘴,“反正,你一定還能有更多事要做,很快就會把我們忘記吧。”
“別這麼說啊。”皺眉,“聽起來就好像——”
“就好像要把我們拋棄對吧?”笑了,“承認好了,事情就是這樣,畢竟我也是你,不會不明白這種事啦。”
“不要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這本來就是件相當理所當然的事啊。”
“你這傢伙……以後一定會沒有朋友的。”
“呆在那種鬼屋子裡,本來就不會有什麼朋友吧?”
“嘁。”
對話看似並不愉快。
可是,或許是因為到了最後,不快的氛圍出乎意料的淡。
屋頂上的兩人對視著,都有些分不清對方眼中的光芒,但她們都明白一點:時間無多。
在這裡所擁有的時間總是固定的,時鐘從一開始就在滴答作響,即便她們沉默時也是一樣。
“哎……”屋頂邊緣的那人最終打破了沉默,她撓了撓頭,“我們其實挺不對付的。”她說。
“因為我們本質上仍是同一個人。”屋頂中央的人也說,“大概……相似相惡吧。”
“太糟糕了。”
“同感。”
“哈哈……這麼一看,我們還是有不少共同點的嘛?”
對方看著她,臉上有著一絲的不贊同。
那個被創造的笑得更開心了:“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因為,我被你創造的,對吧?”
她把對方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不過,即便如此。”隨後,她又補充道,“我也還是我。”
——就算是夢中產物,也想讓人知道自己曾經努力“活著”。
她輕輕地、垂了垂眼。
“謝謝。”然後,她說道,“無論是你,還是看到這裡的諸位。”
糖霜也好……苦艾也罷。
屋頂上再度恢復安靜,而後隔了很久,才有個聲音隱隱傳來:
“笨蛋,用這種話來告別……也太俗套了。”
而後,一切寂然。
正文到此完結。
之後會有一段時間的修文+另一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