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冒險的結局必定與現實的狀況等同。
一切只是在過往這條河流上新增的細小支流,它們無法成為現在的主幹、無法影響到此刻。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然而仔細想去,事情卻在不可思議的地方出現了矛盾:
人生大冒險,允許參與其中的主角死亡。
——既然他們死去了,又怎樣在未來展開遊戲呢?
說是規劃局會解決這種狀況,但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樣解決的……不對,歸根結底的原因是沒有去細想。
洪夢昊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滯了片刻,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光芒沒有穿過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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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中是有幽靈的,也許她在死後會以幽靈的身姿出現——現在,這個可能性也已散去。
她想,她在拼命地思索著,無數念頭與構思在她腦海裡飛旋,又一一失去了光彩。
對面的影子看著她,垂了垂眼。
“明明知道答案,卻一味逃避——這可是個糟糕的策略啊。”他說。
影子像在不斷地晃動著,四周的光影搖擺不定。
他們彼此沉默下來,寂靜持續了許久,如同大水浸漫過腳下的地面。
她想,她無路可走。
“原本,事情可能會別的結局,這種想法未免太過理所當然了吧?”對面的少年歪了歪頭。
“也許……的確是這樣吧。”她低聲說道,慢慢地、勾起一抹苦笑,“走投無路了啊……”
徐浩之低聲笑了。
他說:“所以,故事結束了。”
“是的。”
“大冒險已經到了盡頭。”
“……嗯,是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意願。”他說道,“那個世界的一切也都是你的意願。”
無論是將宵若夢的死歸咎於外物,還是他不惜一切也要救下宵若夢。
他來這裡、進行這個遊戲的最初意願更是如此。
“包括那個結局。”他注視著她。
“結局……”洪夢昊喃喃道,“我死了。”她說。
“這也是你的願望。”而他說,“只是由我來執行。”
——代替她想要幫助的人進入那棟死亡之屋。
沒有告別,沒有更多言語。
廢屋亦在那兩人離開後轟響著向下坍塌,等徐浩之再度轉頭,那裡剩下的便只有他們抵達時的圖書館。
洪夢昊閉了閉眼,覺得舌根處有苦澀的味道正在泛開。
“這些……都不是真的發生過的。”而後,她說道。
像要揮刀斬斷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般。
耳邊似有風鈴聲在響,她忽地想起,那年她買過兩個風鈴。
那是在夜市上找到的——那時這座城市裡還有夜市——她把其中一個分給了在圖書館遇到的女孩兒。
這才是……“真實”。
“真實又是什麼?”她的影子發問了。
洪夢昊猛地抬眼,腦袋裡的風鈴在狂風中發出激烈的碰撞聲響。
他們這沿海小城一到夏日就會被颱風襲擊,那時,窗楣上的風鈴就會像那樣晃動。
等她從病間的恍惚狀態中清醒過來時,那風鈴就已不知去向,她試過開口詢問,聲音在嗓子裡就已經打了結。
就像此時此刻她的張口結舌一樣。
取而代之的,是那影子將她沒能說出的話語一一說出,如同此時的她正在與自己對話。
真實是。
若真有這麼一個遊戲能夠修改過去,那她一定可以改變所有不滿意的過往。
無論是那女孩兒在他面前從樓頂跳下,還是那時什麼都沒能做到的自己。
這一次她定能找到一個與以往不同的結局。
真實是。
宵若夢被加入故事的一剎起,它的流向就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再小的石子也會掀起漣漪,區別只在於人能否發現。
故事自此被撕扯向了兩個方向,它們各執一詞、坐在桌子兩側。
但終究,在結局裡,它們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一致,讓那個甚至未被本人察覺到的確意願在屋子裡流竄。
真實是……
宵若夢終究不是那個人。
亦沒有什麼能夠改變過去。
“——百無一用。”
玻璃做的風鈴在地上碎成碎片。
坐在他對面的少年沉默片刻,忽地又抬起眼。
“你啊,其實不擅長講述事物,不是嗎?”他說,聲音輕巧,像在講述一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而這個話題亦並非第一次被提及,在故事講述的過程中,徐浩之也曾這樣說過。
當時的她還以為那是個單純的攻擊——然而,那其實是個預兆,一如她以為“影子”不過是純粹的戲言。
徐浩之笑了,他向她伸出手,指尖在她眼前逐漸模糊。
“雖然盡全力把故事講完了……但是,得到的卻並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故事。”
徐浩之不是她。
宵若夢不是那個女孩兒。
故事中的“洪夢昊”,亦不是坐在這裡的洪夢昊。
所以——毫無意義。
她什麼都沒能做到,仍舊懦弱膽怯,只配在黑暗裡瑟瑟發抖。
可是,即便只是些許也好,她在那過程間看見了光亮。
“……只靠故事的話,沒有任何意義。”
坐在對面的少年收回了手。
而她已經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出自他口,還是她無意間將話語說了出來。
“既然如此,就不要這樣。”他說,“不要透過故事——”
哪怕她再也聽不到,也要親口說出來。
關於那些告別,以及諸多沒能出口的話語。
它們曾隨著被稀釋的雨水一同散去,在她許多年的緘默不語中漸漸陳腐在心底。
她面前,那個作為理想化的昔日的她的少年漸漸淡去了身影,留下她一人,獨自呆望著面前的膝上型電腦。
那上面的冷光兀自閃動著。
女服務員就在這會兒向這裡走來:“要幫你收一下垃圾嗎?”她問。
洪夢昊點了點頭,接著,她又把目光轉向了對面,再度問道:“對面呢?”
“不用。”洪夢昊說,毫無波動,“留給他吧。”
但女服務員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見她對面有人坐下,這個女顧客從進門起,就一直坐在這裡,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出於好奇,她看了眼膝上型電腦的螢幕,只見WORD文件的最後幾行寫著:
這位顧客正低聲喃喃著什麼,彷彿將335116字的文章都化成了傾吐一般說出——然而她的聲音太小了,服務員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最終,她只得困惑地搖了搖頭,決定不再理睬這個古怪的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