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桃白業並不能清晰地記得自己死時的場景。
按照她的敘述，她的記憶就停留在她被拉進那間辦公室裡後，她只記得她絕望地哭喊著，接著寒意便侵蝕了她的身體。
桃白業無助地哭泣著，她覺得她是一直在哭，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才看到外頭有一絲光亮。
那光亮——來自房屋被拆毀的瞬間，那時的一瞬光亮讓她看見了徐浩之的身影。
她飛撲了出去，用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頸，那句話自然而然地就從口中說出：
“浩之，我回來了。”
——近乎愉快，亦近乎玩鬧。
在徐浩之瞪大了的雙眼中，她微笑著撫摸過他的臉側。
那之後，她便光明正大地成為了徐浩之的背後靈，徐浩之從最初的害怕到漸漸接受，現在早已習慣了她在那裡。
桃白業也就隨之變得越發肆無忌憚，穿過廁所門之類的還算小事，從各種各樣的地方躥進躥出時常都會嚇徐浩之一大跳。
她雖然無法被旁人看到，可徐浩之可以，託她的福，小學後三年時間裡，他過得可謂艱難，更不要說他失去了自己的“盟友”。
對此，桃白業會說：“但是現在的我能夠一直在你身邊。”
徐浩之無話可說，只能默默低下頭，繼續自己的腳步。
三年時間，他們試過無數方法，可卻沒有一種能夠讓桃白業離開他身邊。
女孩兒自始至終都呆在他的近側，這狀況無視他們兩人的意志，成為了他們固有的姿態。
“可能是因為，我是被你殺死的吧？”她說，“所以，我變成和你繫結的鬼了。”
“這對你而言是件好事嗎？”他問，“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當然咯。”於是桃白業笑了——看起來和往日的她無比相似、卻又截然不同，“這樣，你就不會再拋下我了。”
徐浩之因這簡單的一句話而再度啞口無言，他看著桃白業的眼睛，只見那裡正閃爍著明亮又奇異的光芒。
“不是這樣嗎？”女孩兒“咯咯”笑著，“以這種姿態，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永遠”是段很長的時間。
可對桃白業來說，它似乎格外輕巧。
而除了肯定的答覆外，她不接受徐浩之別的任何言語，於是他漸漸開始習慣沉默。
不開口、不說話、不表達意見，挑選最沒有人行走的小路上學，遠離所有旁人的視線。
“說起來，浩之你聽說了沒有？”正望著太陽的桃白業忽地開口，“最近這一帶有人敲詐初中生呢。”
“是嗎？”——在沒有旁人的小路上，徐浩之才能與它對話，“沒怎麼聽說……”
“浩之，你對這種事太不敏感啦。”桃白業笑了，“從小就這樣，一直沒變。”
“也許是吧。”類似的話沒有任何反駁的必要。
但他不得不說正是因為桃白業才讓他與他人間的隔閡越發加深，可也正是因為桃白業，他才能保持訊息暢通。
因為桃白業總是會去聽——以無形且不可視的身姿聆聽著班裡的一舉一動，而後淺笑著講之傳抵他耳邊。
“聽說是些高中生哦。”她說，“還真是，無論什麼年代都會有這樣的人啊。”
“說得好像你很熟悉過去的年代似的。”
“就算不知道，也多少有些耳聞。”桃白業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愉快，“——不過，重點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徐浩之問，這詢問只是象徵性的，他並未指望能得到些什麼回答。
“我看到他們了。”可桃白業卻真切地說道，“就在後面。”
“——”徐浩之的呼吸頓了頓，腳步卻沒有因此停下，“大概是在挑選目標吧。”
“是啊，怎麼辦呢？”她說，身子往前飄了一點兒，讓他能用眼角餘光瞥見她的身影，“要不要迴避一下？”
“他們只會挑軟柿子捏。”徐浩之依然沒有改變步伐，“別理他們就好了。”
“可是他們朝你走過來了哦？”
“……”
都說嘆氣會讓幸福溜掉一些，在他的情況中，大概是它讓運氣流走了不少吧？
徐浩之捏了捏書包揹帶，心底卻出乎意料的平靜異常——情況的確有些糟，可再糟，也糟不過在沒有出口的學校被影子追逐。
經歷過那些事後恐懼都漸漸消退成了冷靜，他繼續維持著原本步調，而後暗暗地打量起了四周。
這裡是小路，沒有什麼人，既沒有路人也沒有來往車輛。
儘管他原本就是因此才選這裡上學，但眼下，這一下子成為不利因素。
更糟糕的是前頭草坪上還栽著幾棵樹，雖算不上什麼完美的隱蔽地，卻也能讓外人看不清裡頭發生了什麼。
既然如此——……
“他們還跟著哦。”
身邊的桃白業在這時出聲。
徐浩之低聲“嗯”了句，加快了腳步。
只要走過這一帶就會看到大路——話雖如此，可他並不打算抱僥幸心理。
對方既然敢挑在這裡，顯然已經看準下手地點，總的來說，逃掉的可能性很低。
“他們過來了，浩之！”桃白業說。
雖然像是小聲驚叫，但她的聲音仍有些輕飄飄的，彷彿那些事都與她無關一般——
哎，可不是嘛，遭殃的最多是徐浩之，而不是她。
身後有兩個腳步正逐漸靠近，隨著他腳步的加快，它們也變得更加頻繁。
“切。”
徐浩之索性飛奔起來——可惜，太遲了。
書包被一下子拽住，正準備起步的少年險些因此摔倒在地。
一股巨大的力道從後頭扯住了他，接著視野便一陣旋轉，五臟六腑都因為重心的改變而翻攪起來。
肩膀被書包的肩帶勒得生痛，身體撞在地上，他猛地咳嗽一聲，呼吸裡滿是青草的味道。
“咕……咳！”
然後他才意識到，他被甩在了地上，地點剛好就在那些樹木附近。
視野因此而一陣模糊，但他還是能夠清晰地看到，兩個不懷好意的聲音正向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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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之！”
——還有桃白業尖銳地呼喊著他名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