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是高中生，徐浩之想。
就算不聽桃白業說的那些情報，從對方的體格上也差不多能夠猜想出來。
他們比他要高大上許多……當然，這不全然是因為年齡差距。
即便在同齡人中，他也算是偏瘦小的那一類，這讓他格外不引人注目，混在人群中一下子就會消失不見。
很難說平日裡徐浩之是否喜歡這種狀況，畢竟桃白業總跟在他身側，讓他不得不時時提防他人的視線。
但此時此刻，他的的確確為此感到了厭惡，那兩人正向他靠來，身影像一團陰雲一樣壓迫著他。
“——”
他們說了些什麼。
大概是敲詐勒索會說的話吧，他想。
耳邊除了桃白業的尖叫聲外什麼都聽不到，她的聲音——是在擔心嗎？
連這個聲音也變得模糊了，它因為太過尖銳而擴散成了一片，猶如滴入水中的墨水。
他在耳鳴，他心想，摔下來的時候大概碰到了頭。
徐浩之抬起頭，只覺得那兩個人的身影也糊成了兩個團塊，他頓了頓，決定開口：
“你們是要錢嗎？”他問。
耳鳴擴散開，耳根一片溫熱。
這狀態其實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曾經在夢中，他無數次夢到那棟教學樓裡的尖叫。
那些尖叫最終都會固化在耳根深處，在他的腦海中繼續跳動，他深惡痛絕那樣的夢境，可它們卻總在他腦海間不斷回閃。
徐浩之咬了咬牙——那些人或許回答了，又或許沒有，他全然沒有去聽。
下一秒書包就被砸了出去，裝滿課本的揹包重量絕對不輕。
對方被砸了個嚴實，耳鳴聲如同漲潮一樣湧上，是他們在吵嚷。
可他們的態度與行為，重要嗎？
徐浩之“騰”地站起身，藉著不穩定的重心向對方撞去。
肩膀堪堪擊上對方的胸腹之間，先前丟書包的動作還讓他們措手不及，這下撞擊更讓其中一人踉蹌著向後退了半步。
……眼角，草坪邊桃白業的身影掠過。
在高速中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知道她正注視著他。
撞擊讓徐浩之自己的重心也搖搖晃晃，被他撞到的人叫喊著什麼，一拳揍在了他的腹部。
“咳……！”
胃酸幾乎因此湧了出來。
他的身體向後倒去，在兩步外撞上了樹木。
“咚”的一聲，聲音直接在腦袋深處響起，他撲倒在地，身上又被狠狠踹了幾腳。
“咕、嗚……！”口腔裡這下是滿是血腥味了，他吐出一口血沫，一把抓住對方的腳，“可……惡……！”
手上因為疼痛而失去了力道，這是生理的本能反應，卻令他厭惡萬分。
但他也曾有過竭盡全力的精力——就在為了逃出屋子而將所有力氣都花在插銷上時。
人的小腿骨，其實也和插銷差不多吧？他沒來由地想。
他以全身力道掰開了對方的腿，讓他摔道在地。
“浩之！”耳邊，終於又一次傳來了桃白業的聲音。
不知為何，視野依然模糊，他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個深色的影子。
眼珠子找不到焦距，膝蓋不主地打著顫，他咳嗽了一聲，仍舊狠狠瞪向那兩團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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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傢伙，怎麼回事？”對方也已察覺自己的對手有些怪異。
他們大約從未遇見這樣驍勇鬥狠的人，明明並不高大，卻仗著一股執拗勁兒，拼命站在他們面前。
即便在身材和人數上他們都佔據著優勢，眼下的狀況也讓他們心生怯意。
徐浩之向他們走近了半步，胃裡瞬間一陣翻湧，喉頭被胃酸燒灼了，但更多的是血腥味。
那兩人又說了些什麼。
驚疑不定的聲響中摻雜了過多的髒話。
徐浩之不由自主地想起桃白業，過去的她在驚慌時也是如此。
現在她本人則在那裡看著，尖叫著：“浩之，別倒下啊！”
他不太確定他有沒有事，但那兩人卻已經打定主意離開，他們相互看了眼，咋了咋舌。
而後便轉身離開。
徐浩之站在原地，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理解了這個事實。
“咕……”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腦袋一陣眩暈。
桃白業從草坪邊緣叫著他的名字飄了過來，她跪在他身前，目光關切。
“可憐的浩之。”她說，“腦袋上都流血了。”
“咦……？”他這才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正順著額角流下，他胡亂抹了一把，視野頓時一片鮮紅。
——難怪那兩個人會這麼輕易離開，他想。
歸根結底，他們也沒想到這事會見血，一旦有人受傷，事情的性質就變得截然不同。
所以他們跑了——離開的過程中興許還在咒罵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少年。
這念頭讓徐浩之有些想笑，他動了動嘴角，感到一陣抽痛。
一陣涼意從唇邊傳來，他抬起眼，發現桃白業正向著他的臉頰伸手——
透明的手指穿過了他的身體。
“……”
他和桃白業都有一瞬僵硬。
“抱歉啊。”桃白業輕聲說道，“我沒法幫你。”
“這不是你的錯。”徐浩之悶聲道，視線透過她的身體，看見了後頭的草坪。
她是個虛影……縹緲到他能透過她看見陽光，那些光發著亮，在被血糊了的眼中暈開成一片。
桃白業——沒有任何能力。
雖是幽靈，卻不能作做惡，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跟在徐浩之身邊，與他說話。
所以他才總是能聽到她的聲音，即便在那令人眩暈的耳鳴聲中也是如此。
他嘆了口氣，這次把矇住眼睛的血也一併抹去，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只覺得又是一陣反胃。
桃白業想扶他，可他們的身體理所當然地相互穿過，女孩兒悻悻地注視著自己的腳尖。
“我什麼事都沒有辦法做呢……”她喃喃自語。
“你已經幫了我不少了。”徐浩之只好說道，“而且……我受的傷也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
“真的嗎？浩之……”
“嗯，當然。”他說，邁著虛浮的腳步努力向前行走，“不過、這下子……鐵定會遲到了……”
清早的陽光明朗地照著草坪上的那一點兒血跡，它們不久便會徹底消失。
而這個時候的徐浩之沒有注意到，此時有一雙眼睛，正注視著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