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徐浩之說，“我這算是一步踏入了異界嗎？”
洪夢昊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目光中有七分的冷然：“克理斯多夫·佛格勒。”
徐浩之咧嘴一笑，反問道：“接下來就該遇見導師了，不是嗎？”
“是嗎？”回應的聲音則變得更加冷淡，“你難道不是一開始就已深入異界了嗎？”
——從故事最初時，他們一同前往那棟廢屋時起。
自那時開始，另一個世界就已籠罩在“徐浩之”身上，按照現在的故事設定，它帶來的餘波將伴隨他一身。
“哼嗯——”徐浩之慢慢地哼出了一個長音，又抓起一塊小食，“說得也是。”
過於輕鬆的放棄讓洪夢昊一下子眯起眼睛，她打量著對面的少年，看著他毫無表情地咀嚼著食物。
遊戲的主導者不得不多少留了些心眼：太過輕鬆的，往往沒有好事。
尤其是在面對徐浩之時。
少年特有的叛逆追加上了對遊戲的厭惡，大約即便不甚合邏輯，他也會尋找機會反叛。
不——不是“大約”。
她想起桃白業，記憶中的女孩兒視他為某種親密之人。
然後她便被遺棄在了廢屋裡——洪夢昊還能隱隱記得，這其實是遊戲的結果。
過於強烈的衝擊讓她直到此時都在下意識堤防類似事件的發生，但在大冒險中，你永遠不可能預料到所有的事。
她因此不由得輕輕吸了口氣，又將它緩緩吐出。
肺部的濁氣似乎順勢帶走了一部分焦慮，她告訴自己，要沉住氣。
尤其是不能讓徐浩之看出她的想法，那對他而言是可乘之機——也是勝利的象徵。
在這樣的對峙中，心理往往能夠成為勝負手。
“話說回來，它有意義嗎？”徐浩之忽然說道，“那個場景。”
“什麼？”
“圖書館，它是你設定的場景吧？”
——在廢棄學校被拆除後，那裡建成了一座圖書館。
“為什麼要這麼問？”
“你特地把它設定出來了。”徐浩之揚了揚下巴，“這樣的場景總是有特別的意義，不是嗎？”
“那是過度解讀。”洪夢昊說道，“就像藍色的窗簾和魚眼睛裡的光。”
“哈！”這話讓徐浩之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笑聲，“你的意思是，它們毫無意義、只是隨手寫上的嗎？”
“正是如此。”洪夢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扣好的扭扣，眼底的光芒有一剎那流轉，“沒有任何意義。”
“還真是害怕被過度解讀的傢伙啊。”徐浩之嗤笑著，“不過，當這段文字被看到後，它的解釋權就不歸你所有了。”
“身不由己的事到處都有。”洪夢昊的聲音平淡，目光也恢復如初，“——倒是你。”
“我怎麼了？”
“為什麼要特意提出這個問題？”話鋒一轉，又朝向了徐浩之。
“哼嗯，碰到不想談論的事，就開始把話題拋給我嗎？”
“不，這只是個理所當然的結論而已。”洪夢昊的唇角撇開一抹尖銳的笑容，“就像你的過度解讀一樣。”
“哈……！”少年抱著雙臂，笑聲裡混雜了太多的情緒而變得模糊不清，“照你這麼說來，我非得回答你不可。”
“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但那樣做，就像是預設了一樣。”他說。
這大約是某種倔強的抗議，固執地殘留在身體深處，對作者的抗議是他身體深處固定不動的定點。
洪夢昊微弱地聳了聳肩，擺出一張“請便”的臉，對面的少年則揚起了笑容。
“圖書館啊——”他說。
記憶中的少女正抬手觸控著書架上的書本，她的手指纖細又蒼白，和泛黃的書籍格格不入。
她正用手指一一數著那書上的名字，此舉並沒有什麼理由，卻也並非毫無意義，她那樣數著，一步步走進書庫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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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微冷，空調開得很大，直向要把他們從此地吹向它處似的，然而風行的彼方並沒有什麼別的去處，她便只能獨自在風中飄搖。
一切就如她的名字，亦成了他之所以在這裡的唯一追求。
宵若夢。
“——對我來說，同樣一點意義也沒有。”
空氣好似沉默了下來。
杯子裡的冰塊發出融化的聲響。
遠處車輛掠過掀起一陣引擎的轟鳴。
門上的鈴鐺在推開中搖曳，營業員高聲叫喊著“歡迎光臨”。
空調呼呼作響，吹出的風攜塵埃遠走，無影無形。
洪夢昊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徐浩之吃空了的盒子堆到一邊，一層層擺好。
“圖書館裡的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而後他問。
話題就像被一把利劍斬成了兩段般突兀地斷裂了。
“她嗎？”洪夢昊頓了頓，“那可是你的角色。”對話又回到了原來的節奏。
“可這是你的故事。”徐浩之反駁道，“方才也是你在進行敘述。”
洪夢昊沒有答話，徐浩之打量著她的臉色，他忽地說道：“你只是不想給她名字而已。”
遊戲的主持人抬起眼睛來看他，目光竭力地維持了原本的平靜。
“原來如此……”而她的對手則露出了得勝的笑容，“你不喜歡這樣。”
“一個沒有名字的角色，讀者很難記憶她的形象。”洪夢昊終於開口說道。
“但是你不喜歡。”徐浩之固執地反駁著，“仔細想想，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什麼意思？”
“你把所有角色限定在了一個很小的範圍內。”
“——”洪夢昊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這件事……與現在進行的遊戲無關吧。”
兩人又沉默下來。
它持續了好一會兒，門開了又關。
“也許是吧。”然後徐浩之——笑了。
那並不是一個準備將這件事完全放下的笑容，只是打算尋覓一個更好的時機將這張牌打出。
他們絕非朋友，他想，一如既往地，他們在這場遊戲中，永遠是敵人。
“那麼，該我講述了吧？”而後他說道，“那麼……就來說說初中時，我們重逢的事吧。”
洪夢昊的目光陡然改變。
而徐浩之依然在衝著她微笑：
“——世界比想象中的要小，又或者，緣分比我們想象得還要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