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之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桃白業那樣說，有幾分責備，有幾分無奈，但更多的——
是種他根本無法說明的情感。
“你不喜歡嗎？”他問，一邊坐起身喘息。
手上滿是鮮血，那些刺顯然不是等閒之輩，它們在那裡已經有很長時間，甚至有些生鏽。
徐浩之藉著微弱的光線看自己的手掌，上頭滿鮮血，疼痛還在一波接著一波傳來，他咬著牙忍受，而桃白業就站在他面前。
“不，這就是浩之。”她微笑著回答了問題，“所以我喜歡。”
她蹲下身用手指輕觸著他的掌心，那裡頓時一片冰冷。
那指尖甚至無形地掠過傷口，像要將更深處的血肉從他的手張挖出來般、徑直地穿過傷口的位置。
“回家時得塗酒精了。”她說，“否則感染了可就糟了。”
“嗯。”徐浩之點著頭——這件事他也明白——站起身，“好了，去吧。”
——是時候該去找那女鬼了。
他和她之間，得做些瞭解才行。
徐浩之向著教學樓前進，疼痛讓他的注意力有些渙散，但好在這裡是學校，是他最熟悉的場所之一。
“你知道它在什麼地方嗎？”桃白業在身邊問道。
徐浩之連想也沒想便回答道：“天台。”
“為什麼？”桃白業追問。
這問題來得理所當然，徐浩之也並非沒有準備，他一邊留意著操場上的動靜，一邊小心翼翼地踏上樓梯：
“她一直是從高處墜下來的。”他說，壓低了聲音，免得自己的嗓音傳得太遠，“在學校裡，最高的地方就是天台了。”
“還真是理所當然。”桃白業“咯咯”笑著，“這麼說來，要去拿鑰匙咯？”
“嗯。”
半夜三點，樓梯的黑暗將他徹底吞沒。
他向上挪動著腳步，到了這裡，他的動作反而慢了下來。
狹窄的樓道讓過大的聲響幾乎成了迴響，他知道晚上學校的保安偶爾會在這些樓層間巡視，他不希望冒被發現的風險。
“……桃子。”
好在他有桃白業可以幫手。
“好叻。”幾乎不用他開口，桃白業便一溜煙地跑進了黑暗深處。
她的身體有一半穿過牆體，一雙腿即使在這樣的夜裡也顯得白皙，它晃動著，腳的主人顯然在轉動身體。
徐浩之又向前幾步，停下來喘了口氣，手上的疼痛已接近麻木，他把上頭的鮮血胡亂擦在衣服的角落。
“沒有人。”然後桃白業低下頭衝他說道。
“嗯。”徐浩之這才放心地繼續向前。
黑暗中的教學樓比圖書館更能帶來不好的聯想，好在他的學校和三年前那棟廢屋除了同為學校外沒有任何相似。
這裡的走廊只有單側教室，另一邊向外望去能看到操場、天空與街道，後者正為他們提供微弱的光源，遠處搖曳著的燈火顯得既溫暖又虛無縹緲。
它們算得上是正常世界的象徵了，徐浩之想著，不知怎的，他的“冒險”之旅向來與明亮的白晝無緣。
但夜晚也有它的好處，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前往自己打算去的地方。
“辦公室有扇窗沒關。”桃白業的身影又在黑暗中顯現。
“是老賀。”徐浩之說道，“他經常忘記關窗。”
“老賀”是他們班的語文老師。
“浩之，你事先就想好到這點嗎？”桃白業驚訝地問道。
“不，只是湊巧。”徐浩之答道，“……之前去辦公室時，偶然聽見了類似的對話。”
這個細節被他記在了心裡，最終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
不過老實說，徐浩之也沒想到它真的會有有用的一天——前路忽地就變得暢通無阻，簡直如同冥冥中有什麼力量正在推動著他們。
他甚至記得他們在交談時提及了老賀手上的天台鑰匙，記憶如同閃念一樣忽地在腦海中一閃一爍。
“要是辦公室的窗戶沒有開著，你又準備怎麼做呢，浩之？”桃白業又問道。
她現在已經回到了他身邊——當他跑向她時，他們兩人便順勢合流了。
此時此刻，她也正學著他的模樣向前邁開步子，可與氣喘吁吁的徐浩之不同，她連半滴汗也沒有流。
“不知道。”徐浩之回答道，“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交談間他們已來到辦公室窗外，徐浩之用衣服包裹著滿是血的手掌推開窗戶。
他爬了進去，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語文老師的座位，抽屜——果然也沒鎖。
天台的鑰匙就是放在右邊角落裡，上頭甚至用標籤紙明晃晃地寫著“天台”二字。
徐浩之小心翼翼地不讓傷口接觸到它，他可不希望第二天因為莫名其妙的血漬而惹出什麼麻煩。
“走吧。”他對桃白業說，深吸了一口氣。
學校天台平日裡總是鎖上的，老師們不讓學生們自由前往那裡——事實上，那裡本就不是讓人使用的地方。
它只是為了維修方便才留下的，徐浩之甚至從未見過那上面的模樣。
他沿著樓梯向上跑去，夜正在變得更深，據說黑夜更深就是黎明，但徐浩之從來不相信那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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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變得更加深邃，只意味著更加黑暗與寒冷而已。
“要我先進去看看嗎？”桃白業問。
他們已經站在了天台的入口，這裡是整棟教學樓的最後一級樓梯。
眼前是一扇防盜門，在黑暗中顯得沉默又冰冷，像是曾經阻擋在廢屋一樓的水泥牆。
徐浩之呆了呆，覺得自己的思緒正在不斷回到三年前的時光，但他還是迅速找回了狀態，回答道：“不用。”
“是嗎？”桃白業這樣說。
然後她安靜下來，注視著徐浩之的舉動。
徐浩之深吸一口氣，鑰匙轉動發出聲響，合頁在推動中發出聲響。
——宛如他在那棟廢屋中，推開一扇不知道是否改變了的教室的門。
風順著開啟的門吹進了樓道，呼吸因此而變得冰冷，他走向天台，在那裡——就在天台邊緣。
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兒正在那裡，沒有欄杆，她看起來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