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白以得勝者的姿勢站在他們面前。
她慘白的臉上甚至又帶上了笑意，她說：“浩之，你想得太簡單了。”
那雙漂亮的杏仁笑成了一對彎彎的月牙兒——它們很好看，可徐浩之根本無心欣賞。
他的腹部方才被狠狠揍了一拳，現在，連胃酸似乎都要從胃裡反芻而出。
“——”他說不出話來。
宵若夢跑到他身邊，努力將他從桃白業身邊拽開；那幽靈女孩兒沒有反對，她睥睨著的目光彷彿在說：反正你們也逃不掉。
她就這樣站著，而徐浩之這才注意到，她腳下，一道影子傾斜著劃向牆壁的方向，它在陽光下是如此鮮明，鮮明到了令人恐懼——
只有能夠遮擋陽光的東西，才會留下影子。
“實體……”他喃喃道，“桃子，你……？！”
“啊啦，這麼意外嗎？”桃白業愉快地笑著，“浩之你真是……一點兒也不關心我啊。”
這和關心與否全然無關。
甚至就在這所學校裡，桃白業的手還曾經穿過他的身體！
徐浩之一陣顫慄，腹部的疼痛讓他渾身滿是冷汗——但他不確定它們是否來自於恐懼。
那拳揍得既狠又準，他全然沒有準備，前衝的身體就與她揮出的拳頭狠狠撞在一起，五臟六腑都因為那衝擊而緊縮了起來。
“看樣子，是故意隱瞞了這點吧。”宵若夢說道。
徐浩之詫異地看向她，而桃白業則衝她投去了不滿的目光：“這是我和浩之之間的事。”她說。
宵若夢對她的不滿沒有戰半點兒忌憚，她說：“當你把我們卷進來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
這句話，讓徐浩之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對同一句話，宵若夢和洪夢昊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解；最終，她們一個離開了，一個還留在他身邊。
不能不讓他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他看向自己身邊的少女，她站立著，脊背挺直，身形纖細又修長，她正在望向桃白業，雙腳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穩固不動。
腹部的疼痛漸漸在這樣的注視中漸漸地褪去了，徐浩之深吸一口氣，也撐起了身體。
“從你受傷時起，就很奇怪。”宵若夢平靜地對桃白業說道，“突然就受了傷——突然地好了，怎麼想也太不自然了。”
桃白業“咯咯”笑著：“那時就被你看穿啦？”
“是啊。”宵若夢說道，聲音就像在與朋友進行一場尋常的聊天似的，“後來，浩之說你只在一些狀況下能碰到他時，我就開始懷疑你是不是隱瞞了些什麼。”
“不許你這麼叫他！”桃白業低吼出聲。
隨著她的聲音，四周的空間產生了微妙的扭曲：走廊像是忽地變成了蛇背，它隨著蛇身起伏不定，不住地上下搖擺；但很快，一切又恢復原樣，方才那一切像是眩暈時產生的幻影。
“我用什麼樣的稱呼是我的事。”宵若夢的身子也因此而微微晃動，但她沒有鬆口，“這是……我的選擇。”
……就像她選擇留在那樣糟糕的家庭中一樣。
這個念頭沒來由地插進了徐浩之的思緒裡，像黑暗中的花火般跳動不止。
他的額角忽地跳動起來，好似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向他壓迫而來，他努力把因此而有些渙散的意識集中了回來，就聽見桃白業又發出了帶著怒意的聲響。
“桃子……”而他更加關心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她說的，是真的嗎？”
那怒吼忽地停了下來，桃白業轉頭注視著他，黑色的眼睛裡既沒有光、也沒有任何倒影——連那些夕陽都在她眼中徹底地消失了。
“嗯。”然後，她說道，“是啊。”
“——”心底深處，有什麼東西漸漸地凍結，“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一開始。”桃白業垂著眼睛，微笑，“浩之，從一開始，只要我想，就能夠碰到你哦。”
“咔嚓”——
“我只不過是選擇了恰當的時機讓它們展現出來而已。”她說道，聲音裡沒有任何笑意，他相信她垂下的眼眸裡也是一樣，“……對，就像在那個天臺上一樣。”
若那時她伸出手，對獲救的感激就會超越對這件事本身的困惑——既然都已經得救了，那麼怎樣都好——事實也就是如此，那時各種各樣的思緒混雜在一起，他根本顧不上考慮這件事。
於是，後來，困惑也就在她的小心翼翼下被隱藏進了歲月深處。
凍結感漸漸蜿蜒向上，他覺得它們終於把一切都封鎖，他垂下頭，注視著水泥地面上的小小汙漬。
他咬了咬牙，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氣息與思緒，他強迫自己不去注意別的，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
“我……想知道。”他說，“你到底是為什麼……來到我身邊的？”
不是“回到”。
而是“來到”。
桃白業注意到他在用詞上的細微差別嗎？
他不知道，他只覺得那些更改的詞彙在半空中像是破碎的玻璃。
它們是碎片，陽光下閃爍出過去的閃光，最終落到地面上變成粉芥，它看起來既閃亮又毫無意義。
而桃白業或許是真的沒有注意到這細微的差別，她仍在微笑，聲音縹緲著，像未被觀測的量子，搖晃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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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浩之。”她說。
“——你從那時起，就在試圖把他困住了。”宵若夢說道。
好似精心設計了陷阱，一點點地讓他在其中消磨；而它最終導致的，就是此時此刻，在這裡的對峙。
這並不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但徐浩之再度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頭腦冷靜。
——桃白業擁有了實體。
這件事雖然衝擊，卻未必不是件好事。
只要擁有真正的身體，他就能夠攻擊到桃白業，比起他甚至無法碰觸她時，這不能不說好多了。
然而——
現在的桃白業正死死地盯住他的一舉一動。
更何況方才他才試圖逃跑，現在的她，可沒有那麼容易掉以輕心。
徐浩之壓低了身體衷心，飛速思索著自己的下一步動作。
而就在這時，桃白業身後忽地出現了新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