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牛馬市子妓寨一條街的野鬼街上空蕩蕩的。
衣衫碎裂成一條條披在身上、鮮血順著大腿向下滑落的女子茫然地行走在野鬼街上。
入夜了。
野鬼街上,到處都是四處遊蕩的,如女子那般目光或茫然、或如枯井的乞丐們。
刷啦。
頭戴貂皮小帽的男子看著那個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裡的女子片刻,嗅了嗅空氣裡隱約的胭脂香,手伸進褲襠裡撓了撓,剛行了好事兒,裡面溼淋淋的,有些難受。
手掌再伸出來,還帶著幾絲血痕。
他嫌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找來一條乾淨手帕,仔仔細細把手掌擦乾淨。
手掌依舊是修長而潔白的。
看這一隻手,就不像是幹體力活計的,而是握筆寫字的書生之流。
野鬼街上的腐臭味飄進了屋子裡,他又用力吸了吸鼻子,隱約的胭脂香味已被那股子腐臭味道沖淡了。
耳邊響起的,是一聲低低的嗚咽,與另一條街道上那些如花女子們的笑聲。
他又有點想行好事了。
正當他想入非非之際,房子裡陰暗的角落中,響起了一個清淡的聲音:“如今你過得倒算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日御數女,晨起一次,上午一次,正午一次,黃昏一次,臨睡了又要再來一次。每次都得換不同的女子來。”
“楊梅在江左江右那邊的士大夫之間,可是傳得極盛,你也不怕害了這種腌臢病。”
那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國字臉,鼻樑高挺,雙眉如劍,顯得剛毅而中直。看起來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卻已兩鬢斑白。
“觀遠兄,這是不準備回京城了麼?”
有一雙修長手掌的男子抬起頭來,眼窩深陷,顴骨高聳,一個個麻子點在顴骨上,看起來就像是一顆顆蝨子在面上爬一樣,只看一眼,便令人心生厭惡。
他從筆架上摘一支兔毫筆來,聞聲嘻嘻笑道:“明德老弟,你又不是不知在下家中那些破事兒,我回去作甚,也不過是徒惹老家夥生氣而已。”
“他可是一點都見不得我在京城鬧騰的,倒不如呆在這裡,嘿嘿,這掛簷城可真是一個好地方,若不是老家夥把我安排到這裡,我竟不知世間竟有這等美妙的所在。”
“所見嬌花兒,皆任我採擷,美哉,美哉!”
李明德皺了皺眉頭,在秦觀元身旁坐下,道:“隔著一條街便是妓寨,觀遠兄若是喜歡這樣的消遣,去那妓寨找他們的老鴇,給你尋幾個清白身子的雛妓豈不是更好,何必如此,隨處獵豔,如此若真害了病,恐是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了。”
“噝——”李明德說著話,身側據案而坐的秦觀遠卻是沒耐心聽他掰扯,口中噝噝有聲,伸手在後背上用力抓了抓,好一會兒之後,才覺察到李明德一直注目看他,尷尬一笑,道,“我這幾日來,身上總有些不舒服,四肢痠痛,後背發癢,也不知是如何了,改日得尋個大夫好好瞧瞧。”
轉而又道:“明德兄你是有所不知啊,這尋歡獵豔自然是要尋那些長在野外,尚無人見識的花兒,這樣的花兒才算刺激,摘得頭籌更加教人渾身舒爽,有一股酥麻之意自腳底直衝天靈蓋兒……”
“與之相比,青樓妓寨那些女子,呵,被豢養起來的假花而已,任我採擷,我也不願意採擷。”
秦觀遠擺了擺手,對於李明德的意見不以為意。
李明德面無表情,看了秦觀遠一眼,緩步走到門口,拂起遮擋冷風的布簾子,微微俯首向外面看去。
他的目光落在比鄰野鬼街的牛馬市子高屋廣捨上,最高最為鮮亮的那座勾欄簷角與冷幽幽的月亮相對,更襯得蒼穹陰沉而深邃。
簷角如弓,寒月似箭頭,無邊蒼穹便是這弓箭的獵場。
李明德對不斷湧入鼻孔中的腐敗酸臭之氣並不在意,看了半晌之後,又重新拉下了布簾子。
轉過身,又坐在了秦觀遠一側。
秦觀遠左手不斷在後背與大腿上抓撓,想來若不是身畔尚有人在,他恐怕會直接將手伸進褲子裡,畢竟隔著衣服抓撓已經難解他身上之癢痛。
其右手握著筆桿,字跡便如行雲流水般於宣紙上鋪陳開了。
這一手好字,曾經是得過陛下誇獎的,只是……可惜了。
血刀宗侯不平……極樂大尊魔童子……一個個江湖邪道魁首巨擘的名字,躍然紙上。
李明德看著紙上字跡,緩聲道:“今夜必然會有一場好戲。”
秦觀遠嘿嘿笑著:“我倒不關心這個,嘿嘿嘿……如今在下更加關心明德兄的那位未過門的妻子,不知姿色幾何?”
“已經不再是我之未婚妻,過門便是妾室。”李明德語氣平靜,對秦觀遠這種近乎於羞辱一般的調侃,似並不在意,“妾室而已,若是觀遠兄喜歡,在我這邊呆上一兩個月,便送予你就是。”
“大方,敞亮!”
秦觀遠向李明德一抱拳,之後又是嘿嘿嘿一陣邪笑:“你都這般說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明德兄屆時玩夠了她,可別忘了給在下送過來。”
“不會。”李明德搖了搖頭,“不過我這個妾室武功卻是不錯,秦兄到時想要降服她,恐怕要費一番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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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有明德兄在嘛,我與她行好事之時,你便在旁觀摩,若我真降服不住她,明德兄豈會袖手旁觀?”秦觀遠笑得東倒西歪,燭火照出他因異常興奮而致通紅的臉龐。
李明德坐在幽暗處,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秦觀遠臉色煞白,亦收了狂笑聲。
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劍器抵在秦觀遠的喉嚨上,劍鋒過處,便是一道淺淺的傷口。
鮮血啪嗒啪嗒滴在了紙上字跡的落款處。
李明德表情平淡,一手握劍抵著秦觀遠的喉嚨,緩緩在其脖頸上留下傷口,一手取過桌案上的印信,蓋在了那灘血跡上。
“觀遠兄的字,我一向喜歡。如今觀之,筆力又有精進,字字氣象不同,各有珠璣。”
秦觀遠不敢開口說話,他感覺到有一股冷森森的真元透入了自己的脖頸,在自己脖頸到胸腔之間的經脈中流轉。
李明德蓋上印鑑後,便將印信放了過去,劍器也隨之收回。
秦觀遠張口,神色慌張中又有幾分憤怒,他想張口質問對方,喉嚨中卻只發出了沙沙沙的聲響。
“赫赫赫……赫!沙——”
古怪的音節在房屋內傳蕩著,秦觀遠臉色更加驚惶,霍地起身,向李明德張牙舞爪,卻不敢真正接近對方哪怕一寸。
李明德安然端坐,待紙上字跡乾透,他將紙張捲起,揣入袖中,也不看張牙舞爪的秦觀遠,開口道:“觀遠兄,我與你說話,不是我想同你說話,也並非誰要命令我與你說話。”
“而是你一說話,我便找到了讓你永遠說不出話的理由。”
“我是對的。”
李明德站起身往門外走,便走邊道:“今日城主需要這一份文書,我亦需要,三皇子亦需要。觀遠兄,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所以,我留你性命。”
“但你不能再說話了,不論於我私人而言,還是於其他要被迫於你說話的人而言,這都是一樁好事。”
他掀開門簾,大步離開。
秦觀遠癱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