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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〇章 死去的旗幟(二)

“你會武功麼?”

茫茫夜色,一個土丘之後,程銳伏在地上,問道。

秦遠看著土丘之外正燃起熊熊大火的村落,搖了搖頭,說道:“不曾修持武藝。”

“騎馬總該會吧?”程銳皺眉道。

“這是自然。”秦遠應道,他本想說自己一路而來便是騎馬過來的,但坐騎卻被匪類搶走了,若是說出來,又遭了程銳追問,說出這事總歸尷尬,便只是點頭應了應。

程銳看著遠處火光熊熊,間雜哭嚎之聲的村落,嘆了口氣:“燕州郡最近不太平。”

旋即又低聲笑了笑:“不過也從未太平過。”

“你且在這裡等著,我去奪幾匹馬。”

秦遠聞言吃了一驚,目下就他和程銳兩人,但看那村落中馬匪聚嘯的架勢,恐怕足有五六十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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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狼環伺之下,搶幾匹馬簡直就是不知死!

秦遠先前雖然見過楊立四騎肢解了一支千人軍的勇武與氣魄,但也曉得這種事發生的機率低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目下若是不勸阻程銳幾句,自己也枉做他的同伴了。

他當下便道:“你不要性命了麼!目下匪幫氣焰高漲,你隻身涉入敵陣,眾目睽睽之下,你哪裡還能奪了馬又逃得生天?!”

程銳又豈是一般意義上的武夫?

憑他一身功夫,柔然鐵騎百餘人,都休想困得住他。幾個小馬匪,在程銳眼裡,又算得了什麼。

“不妨事,我自有辦法應對。”程銳咧嘴一笑,眼睛裡閃爍著刀鋒一般的光芒,“待我將他們從此地勾引走了,你便前去村子裡聚集村民,快先找個地方躲藏。”

“三炷香後,我自會趕過來與你匯合。”

“就躲在那片山坳坳裡罷。”

程銳伸手指了指南邊那一片山坳坳,接著便拔身而起,根本不待秦遠勸阻什麼,幾個起落之後,身形便融入了那片豔紅紅的火勢裡。

秦遠看著被火焰籠罩住的村落,一時間失了魂。

比起程銳這等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秦遠總覺得自己身上缺了些什麼。

自然不是武藝之上比之對方不如,一個書生與武夫在武功上攀比什麼,未免本末倒置。

他覺得自己缺少的東西,是那種慨然而諾,生死同的膽魄。

倘若將自己換做是程銳,即便是自己身負高強武藝,恐怕也絕難在一時之間便能下定了決心,捨生忘死,投身敵叢之中,救助弱小。

儘管秦遠亦知,自己並非心中沒有善念的人。

自己大概是過於惜命了罷……

……

程銳躲進了一個角落裡,他的腳邊躺著一個老農的屍體。

屍體胸口湧出的鮮血,浸溼了程銳的布靴。

他微微偏頭,向巷子口外面看了看,首先看到了一個個賊匪策馬從巷子外的大路上策馬而過。

在他們的馬後,有一根根鐵索將年紀尚小的孩童穿成一串,跟著馬隊踉踉蹌蹌,哭哭啼啼的向前走。

視線從遠及近迅速收回。

小巷子裡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男女老弱的屍體,便也成了驚鴻一瞥。

程銳不敢多看地上那些屍體一眼。

與秦遠途經這裡時,他聽到了順著風送來的村落裡的哭嚎聲,那個時候,他還覺得自己出手還不算晚。

以為匪幫只是剛剛踏入了這座村寨,卻不曾想,其時那個時候,便已經到了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了。

流血和殺戮對程銳而言,並不陌生。

但自小活在父親的翼護之下,長大了武道修持也算不錯,從來都是他殺戮別人,便無緣站在弱勢者的角度去看待‘殺戮’本身了。

直到目下,當一個個可能一個時辰前還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變成一具具沒有生氣的屍體時,程銳才深刻地瞭解到,生命被他人粗暴地剝奪,是一種怎樣驚心動魄、讓人恨得全身發麻的酷毒行徑!

世間最無辜者,往往承受著最暴虐者的壓榨。

從方方面面到對自己生死的處置權上。

這個完整而扭曲的食物鏈,亙古長存。縱然是人類自詡文明,脫去了代表荒蠻的濃密毛髮,也依舊難以從這個食物鏈中跳出。

可是這並不代表著所有人都應該遵循這個食物鏈為人劃定的生存範圍,以及做出某一類人是另一類人可以取食的規定。

程銳想象不到太深遠的地方去。他只是想到了為什麼匪類可以肆無忌憚地殺戮平民莊戶的性命?

進而想到了為什麼平民莊戶不去抵抗?

他驀然驚覺,恐怕若是反抗了,那個人會死得更加悽慘。

況且,人都已經死了,再去追索,詢問一個亡靈:你為什麼死前不反抗一下匪類的屠刀,便太過可笑了。

許多問題其實都沒有答案,只是有人過於執迷,認定了答案與問題是天生一對而已。

如此倒不如去詢問一下那些匪類,他們為什麼殺人。

審判若是公正,那麼保護被害者的權益是必然的,而追究害人者的責任,更是必然中的必然!

弄不清楚這一點,便不配審判任何人。

是誰給了這些人肆意剝奪他人性命的權利?

程銳幾步跨出了巷子,向著已漸行漸遠的匪幫追趕過去——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歷史總會證明,在去往真理與正義的大道上,行者們從來都不是孤身一人。

即便有個時代,行者孤獨走完了全程。在下個時代,也依舊會有新的行者接過他的旗幟,繼續前行,與他的影子並行。

程銳很幸運,在這個時代,當他開始懵懂地意識到自己想要追求什麼時,便已先有了一位先行者。

那人站在數十餘匪幫之前,攔住了強賊們的去路。

他腳踩木屐,寬袖長袍,頭戴木冠,手持一口寶劍。

縱然是白髮蒼蒼,垂垂老矣,衣衫都漿洗得發白,但氣象高古,慈眉善目之下的威嚴,便足以掩去物質生活上的些許窘迫了。

老者的身後還跟著一群孩童。

他吐氣開聲:“殺人償命!”

“汝等狗才,可準備好奉上項上狗頭了麼!”

一言出。

石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