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出了山,天下是如何驚的?
未參與無當窟之事的江湖武夫難知其中內幕,只能從燕州如今傳出來的一些訊息裡,隱約窺見幾分端倪。
但再想深入瞭解,必要踏入燕州仔細調查才行——然而如今燕州卻是一個是非之地,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點道理,武夫們還是懂的,無奈之下,也只得打消了這個一探究竟的念頭。
而且,謀士榜也不是給江湖人看的,它的最終去處,卻在各個朝官的宅邸之中。
關東郡盛州太守府中堂。
趙芝龍便正拿著一份謀士榜,細細研讀。
他的眼神在楊立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捏著紙頁的手指似是用了很大的力道,指節都微微發白。
“臥龍出山天下驚?”
“呵……”
“天若使之滅亡,必先令之瘋狂……”
看著謀士榜上對楊立的評語,趙芝龍連連冷笑。
與他面上那副輕蔑嘲弄的表情相對的,是他手心滲出的細汗。
依照常理測度,如今楊立高列於首陽閣謀士榜前十,如此醒目的位置,必然會挑動廟堂群臣那根緊繃的神經。
但是如今謀士榜都散發出來接近七日的時間,不論是廟堂還是天下之間,沒有分毫波瀾興起。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訊號。
趙芝龍心中升起幾分隱憂——廟堂兩大派系黨爭激烈,以往若是說他們還騰不出來對付楊立,趙芝龍還能理解,但是如今楊立都爬到了謀士榜上那般高的位置,他們再坐視不理,就說不過去了。
可事實上,從趙芝龍得到的朝中訊息來看,朝中那幾位有數的大能,都對此事保持了沉默,一個個老神在在的,眼觀鼻,鼻觀心,只將楊立當做是了謀士榜上智謀無雙的謀士,卻刻意忽略了這個楊立的另一重身份……
那幾位大能之間,莫非達成了甚麼秘密協議不成?
趙芝龍愈想愈覺得這個猜測的準確性很大。
無當窟發生的雙王之爭,距今日也恰恰過去了七天的時間,可是無當窟內裡發生的事情,趙芝龍至今還一無所知。
他還尚未得到來自三皇子那邊的任何訊息。
這種牽扯到兩個皇族貴子的事情,尤其是兩個皇子一個是太子之尊,另外一個也是受昭帝青睞,如今風頭正勁的晉王,其中涉及的諸多秘密,只要兩方都不先開口,大多數人縱然是有心調查,也難以調查出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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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芝龍如今只能等太子的訊息。
他有些心神不定,在中堂裡踱著步子,慢慢整理著自己的思緒,只是思緒亂成一團,想要整理,卻又不知從何整理起來。
趙芝龍嘆了一口氣。
世人皆以為封疆大吏已是權臣之巔頂,實則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很清楚,在陛下的眼裡,所有臣子皆不過是他豢養的猛獸珍禽而已。
那官服上的補子,便正說明了這一點。
廟堂中樞有權傾朝野的秦文瑞直達九重,新領銜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職,可稱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宰相之下,亦有左僕射兼門下侍郎與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兩大權臣,皆為副相。
這三位,才是站在大昭權力巔頂的人。
縱然不提這三位,六部尚書之流,也比趙芝龍這個一方郡守位高權重得多了。
正因為這九品中正制,正因為趙芝龍自知只是一個小小的太守,所以才會參與三皇子與太子的爭鬥,選擇三皇子一方,妄圖做那從龍之臣,直入九重。
趙芝龍想到這些,便覺得渾身又是發冷,又是發熱。
冷的是這一步踏錯,從此便萬劫不復。
熱的是倘若三皇子真的能夠下一任的大昭皇帝,他必然也會跟著雞犬升天。
兩難之間,絕難做出個取捨來。
他停下了步子,心中卻愈來愈焦躁。
都過去了這麼多時日,三皇子那邊為何還沒有動靜傳過來?
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管家輕輕邁步走進了中堂,下跪緩聲道:“老爺,外面有人帶訊息過來了。”
“訊息?”趙芝龍心中一顫,猛地轉過身來,雙手揹負於身後,手指互相緊緊握著,他平靜自己激動忐忑的心緒,放緩了聲音,道,“哪裡來的訊息?”
“誰人帶回來的訊息?”
老管家聽言,遲疑了片刻,皺眉道:“傳來訊息的人,以前從未見過……”
“嗯?”趙芝龍聞言,心頭微微一沉。三皇子派專人與他聯絡,老管家不可能不熟悉,如今卻說這人從來未有見過,這一點確實很可疑。
但趙芝龍隨即道:“他都說了些什麼,可有王爺親自賜下來的令牌?”
“有的,有的。”
老管家連忙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玉質令牌,雙手跪行著遞到了趙芝龍手中。
趙芝龍把玩了那塊令牌好一會兒,才道:“嗯,令牌倒是真的,做不了假。”
說著,從懷中摸出了另一塊紅玉令牌,兩塊令牌陰面與陽面正好能貼合得嚴絲合縫。
不過,縱然是令牌是真的,也說明不了什麼。
燕州如今群魔亂舞,說不得以往那個前來送信的人在半道被人劫殺了,搶奪了令牌,又故意裝作是王爺派來給趙芝龍送信的,傳遞給他一些錯誤的情報,也不一定。
“他人可還在咱們府上?”趙芝龍問道。
老管家點頭道:“老奴看他面生,便讓他現在府上留待片刻,老爺現在要見他嗎?”
趙芝龍搖了搖頭,道:“他既然是來送訊息的,你說說,他都告訴你了些什麼?”
“那人叫老奴告訴老爺……”說到這裡,老管家反倒遲疑了起來,在趙芝龍的催促下,才慢吞吞道,“那人說了,三皇子令老爺立刻將先前私藏起來的那些地契人契之類的東西,統統銷燬!”
“否則,必然招致禍端!”
趙芝龍聞聲一愣,隨即搖頭失笑,手掌猛地拍在椅子扶手上,疾言厲色道:“不用再留他在府上,此人是假冒的,砍了埋進後院做花肥吧!”
君臣君臣,臣子保守君上的秘密,是臣子的職責。
但君上亦不能過多干涉做臣子的隱私!
這一點,是他趙芝龍與晉王能夠合作的根基條件!
傳信來的人說得不錯,他手中確實藏了些燕州的地契與人契,但是這些契約,晉王並不可能知道是落在他手裡的!
前些時日,有強賊襲擊下河城,帶走了那裡的大部分地契。
後有賊匪追截持有地契的那個魚腸道蒼樹,此事在燕州無人不知。
即便是與燕州毗鄰的關東郡,也有人有所耳聞。
三皇子該知曉此事,亦知曉那些賊匪背後站著的是支援他的大昭官員們……
只是具體哪個營寨的背後具體站著哪個朝官,晉王卻絕不可能知道。
更不可能知道他趙芝龍也是這些匪寨的幕後之主。
燕州諸匪寨背後牽連眾多,盤根錯節,官員與匪徒之間,也已無絕對的主屬關係,比方說黑星寨從表面上看似是山陽郡某個州牧的手下打手,但實則真相與表象風馬牛不相及,反倒可能是江左郡某位太守的打手。
如此種種,調查起來繁雜困難。
再加上這些官員們彼此之間雖然利益共通,但在廟堂兩大派系之中,卻又可能是敵對關係,彼此之間猜忌避諱,更不可能因為燕州幾百頃的天地,便能形成利益同盟。
這會給想要調查其中關係的人造成許多困難。
兩個原因加諸之下,晉王縱使有心調查其中真相,也是無從下手,再者說,君臣相宜之道,便是臣不失君之密,君亦不能過度干涉臣子的隱私。
趙芝龍相信如今正需要籠絡人心的晉王,不會做這種事情。
亦相信自己也在燕州豢養有匪寨的事情,晉王絕不可能發現。
兩個原因摻雜之下,前來送信的人怎可能不是假的?
這人分明是故意來試探自己,欲要從自己得知這個訊息時,從自己口中順便扒拉出來一點有利用價值的東西!
可笑!這種伎倆,實在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