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善瑜向另一個士卒努了努嘴,士卒會意,立刻去取筆墨密信。
張善瑜轉過頭來,他從武溫的眼睛裡看不到對自己有分毫的恐懼,這一點讓他心中極為惱火。
“武賢弟,咱們來日方長。”張善瑜丟下鞭子,從士卒手中接過托盤,其上筆墨信箋,他將之遞向武溫,道,“你在這大牢裡每一日都能見到我。”
“你總會罵個夠的,罵完了,便該上路了。”
張善瑜抓住武溫完全用不上力氣的手掌,在墨汁裡沾了沾,按在了那封密信上,接著又幫助對方握住毛筆,動作輕柔,與方才的樣子判若兩人。
“當日於茶社之內……我看張兄你,誇誇其談,揚言要借盛州事揚名立萬,魚躍龍門……便早該,早該料到,似張善瑜你該是這等奴顏媚骨,只知攀附權貴,攀附權貴的貨色……”
“張兄,你怎配被人稱之為,北洲冠冕?”
“你豈不是要令陳秉銳蒙羞?”
“不知廉恥,不知廉恥!”
武溫慢慢說著話,回覆著氣息,待到手臂上有了些許氣力,他猛然抬起手,掐住了張善瑜那張面龐,在張善瑜臉上留下一道道墨水的痕跡!
然而武溫如今畢竟是強弩之末,縱因胸有怒火,稍微提起了一絲力氣,也逃不過稍縱即逝的命運。
他手指上的力道弱了下來,無力地跌落在托盤上,打翻了硯臺,墨水侵染了信箋上的少許字跡。
張善瑜被武溫如此對待,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扔掉托盤,只將信箋遞給旁邊的士卒,而後便抓住了武溫那隻手,朝前走了小半步,更貼近武溫一些,輕聲說話:“這一切不都是武賢弟逼迫我的麼?”
“你等若是聽了我的話,怎還會落到今日之下場呢?”
“偏偏要信那個宋憲的,呵呵……”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捏住了武溫一根手指,猛力向手背掰扯!
咔嚓!
“啊——”
武溫的手指,竟被張善瑜硬生生掰斷了!
受這劇痛刺激,他一口氣沒提上來,又再度昏迷了過去!
張善瑜收回手掌,掃視牢房之中的人們,沒有一個士子敢與之對視。
張善瑜冷笑一聲,回過頭,看著武溫那根明顯變形了的手指,道:“十指連心,斷指之痛,常人果然不能抵受。古人誠不欺我也……”
士子心中憤懣無比,此時卻也敢怒不敢言,紛紛低下了頭,攥緊藏在衣袖裡的拳頭!
眾士子們面臨著同樣的問題與苦難,但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裡,便更顯得羸弱了。
他們當下沒有任何力量可與張善瑜,與張善瑜身後的吳康對抗,一念及此,士子們攥緊的拳頭又微微鬆開了,心中充滿了絕望。
有人低聲抽泣。
有人高聲嚎啕。
悲傷的氣氛在牢房裡流淌著。
武溫被抬進了牢房裡,一眾人圍攏在他的身邊,都不敢觸碰他,生怕牽扯到武溫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
“畜生!”
不知是胸有憤懣難平,或是其他原因,武溫猛地睜開了眼,向欲要轉過身去的張善瑜怒罵了一聲。
張善瑜不疼不癢,只看了武溫一眼,輕輕一笑,轉過身去。
而在其剛才停頓的那個當口,窗戶外,一條手臂提著於星越過了窗戶,消失無蹤。
武溫眼角餘光掠過已經空無一物的視窗,心中松了一口氣,疲憊與疼痛登時一齊湧上腦海,催促著他昏睡了過去。
……
“本來打算趁著此次任務,多教你一些飛簷走壁的輕功,不過如今時間倉促,此事就暫且作罷。”
屋簷上,蒼樹拍了拍於星的肩膀,如是道。
於星滿面遺憾之色,卻也只能點頭答應,補充了一句:“那二首領,您下次可別忘了。”
“你等我忘了以後再提醒我才行,現在說了到時候我還是可能會忘記。”蒼樹撇了撇嘴,指了指兩人腳下的營房,道,“閒話少說,一會兒你便留在這裡,盯著那個方才坐在椅子上的人,看他什麼時候離開此地。等我回來告訴我。”
“二首領要去哪裡?”於星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去見一個和你一般大小的小朋友。”蒼樹丟下一句沒頭沒腦地話語,便離開了。
他展開身形,片刻之間就消失在黑沉沉的天幕之中,只留下於星一人孤零零地趴在屋簷上,等待坐在椅子上的吳康從此間離開。
……
睡夢中的張崇武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耳朵,在自己耳邊低語:“醒醒,快醒醒……”
張崇武此時睡得正香,不願被人打擾,撓開了那隻手,口中咕噥幾聲,翻了個身。
誰料那只手又出現了,並且直接捏住了他的鼻子:“醒醒,你這種士卒若是野外行軍,睡得這般死,不怕被人一刀剁了腦袋?”
被人一刀剁了腦袋這種話語,於張崇武而言,還是有幾分威懾力的。
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張口欲要呵斥一聲,卻又被那只手掌堵住了嘴巴!
張崇武猛地轉頭,便見到了自己床畔大咧咧站著的蒼樹。
他不知蒼樹突然來到軍營有何用意,但卻知曉對方與自己乃是生死仇敵,背後登時冒出了一陣白毛汗,臉色蒼白。
蒼樹再度開口:“莫要害怕,某家來看看你,順便請你幫個忙……”
幫忙?
幫什麼忙?
張崇武狐疑地看著蒼樹。
“這裡說話不方便,咱們換個地方再商量如何?”蒼樹向張崇武問道。
張崇武半信半疑,終於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向蒼樹點了點頭。
“某家現在鬆開手,你不要大聲喊叫。知道麼?”蒼樹又對張崇武囑咐了幾句。
他亦知道張崇武視自己為生死大敵——不過蒼樹如今,明知是別人的敵人,還能這樣找上門來,求人幫忙,估計天下間也沒有第二個他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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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劍仙畢竟不同凡響,他與張崇武這般商量著,張崇武竟真的點頭答應了,並且在蒼樹放開手之後,張崇武真沒有大聲喊叫……
於是,兩人就肩並肩,離開了營房。
營房之中,一眾軍卒睡得昏沉,沒有發現自己的同僚與一個刺客結伴離開了這裡。
房間裡,腳臭的味道同汗水的味道,混合起來,鑽進每一個呼呼大睡的軍卒鼻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