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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七章 道阻且艱(六)

凌晨二三更天,正是人們陷入最深層的沉眠當中之時。

營盤的一座座帳篷裡,隱約有鼾聲傳出,伴著營盤側後方立著的一匹匹戰馬偶爾的叫聲,為此夜更添上幾分寧靜。

這樣安寧的夜色,任何人陷入其中,都不會將它同暴動,突襲之流的活動聯想起來。

但是儘管如此,負責值守營地,警戒異動的大昭第六伍禁軍依舊打起了精神,他們在前半夜獲得了充足的休息,所以當下的士卒們沒有任何睏倦之態,一個個精神奕奕,目光炯炯,在營地周遭巡邏著,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

營盤周圍的火光讓黑夜不那麼寂寞,也足夠把帳篷扒開一道縫隙的完顏憲吉觀察外面來回巡邏的士卒。

先前聽了阿康的計劃之後,完顏憲吉縱覺得那個計劃有幾分不確定性,但也差不到哪裡去,但是如今,完顏憲吉躲在帳篷裡觀察巡邏守備的士卒一夜時間,從警戒士卒的排列以及巡邏範圍上,他看不到絲毫破綻!

楊立將營地佈置得看似表面鬆懈,還任由奴部士卒自由活動,不以軍法約束他們,實則在營地各個關節處的看守警戒的兵卒佈置無有一毫疏漏。

這讓完顏憲吉懷疑:阿康的那個計劃能有幾分可行性?

計劃最關鍵的一節便是讓阿康麾下弟兄-阿終古請求第六伍伍長,準允他暫離營地。

阿終古好藉此機會,趕去距離營地最近的大阿部搬救兵。

但完顏憲吉眼看營地士卒如此機警,頓時覺得阿終古請求第六伍伍長通融的計劃,很大可能不會成功。

他心中惴惴不安,阿康等人同樣惴惴不安。

阿終古硬著頭皮掀開了帳篷,從中走了出來,帳篷裡的其他人連忙眯著眼睛裝睡——他們畢竟只是普通士卒,不可能像完顏憲吉這般身份尊貴的俘虜一般,獨享一個帳篷。不過這也正好給了阿康聯結眾人的機會。

“誒!幹什麼?!”

阿終古走出營地沒有幾步路,便被第六伍巡邏士卒發現了,士卒抽出兵刃,快步向阿終古這邊走來。

阿終古背對著士卒,也不敢輕舉妄動,便停在原地,等那士卒過來之後,與之嘰裡咕嚕說了幾句土語。

士卒很難分辨阿終古說得什麼,皺了皺眉,收刀入鞘,接著道:“你跟我過來!”

金國各地俚語方言,昭國與之相比仍有所不及。

畢竟金國多部族混居,各個部族之間皆有自己的一些特定語言,不過隨著金國引入漢文漢語之後,這種情況正在不斷改善,如今大部分金人縱不識漢文,但亦能口說漢語,聽得懂昭人的言語。

阿終古便在此列,他能聽懂士卒的言語,說得也是自以為的‘漢語’,無奈口音太重,士卒到底沒聽出來他表達的意思,只能帶著他去見伍長。

伍長對阿終古這個身高九尺有餘的奴部少年青眼有加,有心將其編入自己麾下,倒是與之接觸很多,能聽懂阿終古的一些話。

"怎麼回事?"

第六伍伍長利盛與兩個隨員圍在火堆前,正低聲聊著天,看到麾下士卒領著縮頭縮腦的阿終古走過來,很是疑惑地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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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卒向利盛打了個招呼,自顧自地坐到利盛旁邊,才道:"某方才巡邏營地,看到他出了帳篷在外面鬼逛,他說的話某又聽不明白,便帶過來由你發落。"

軍中等級森嚴,但像是利盛這樣的基層武官與一般士伍沒有太多差別,上了戰場彼此之間還要互相照應,因此利盛與麾下士卒言行之間,倒也不太注重上下級之分。

利盛聽完士卒的闡述,回頭看了阿終古一眼,面色雖然沉定,不過顯然也是一副對阿終古沒有戒心的神情,他回過頭去,專心應付起火堆上那一隻大雁,慢騰騰道:"阿終古,你半夜跑出帳篷,在營地遊逛什麼?"

阿終古聞言,手上一邊比劃,一邊嘰哩咕嚕地言語著,隱約能從他那極重的鄉音裡辨別出"撒尿","睡醒"一類的字眼,在火光的映襯下,阿終古這副神態竟顯出了幾分悽惶。

火堆前的幾個士卒依舊沒能聽明白阿終古到底在表達什麼意思,不過他們是否明白阿終古話中之意卻也沒那麼重要——只要他們的伍長利盛明白即可。

利盛亦不負眾望,聽完阿終古的話之後,有些詫異道:"你半夜做夢,夢到家中出了事情,有些想家,想讓某今夜放你回家看看?"

總算有個人弄懂了阿終古說些什麼,阿終古自然無比高興,連連點頭,又是一陣嘰裡咕嚕,向著利盛直接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

利盛翻著烤大雁的手掌頓了頓,聲音裡有些陰沉:“阿終古,你可知道你此時在與某說什麼?”

阿終古的請求於利盛而言,實在驚世駭俗。

不僅僅是他,便是那一幹士卒聽到了阿終古這番言語,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人既入了行伍,首先便已經沒有了自由,別看將軍目下待這些奴部人多麼寬厚,但這份寬厚也並非沒有底線——阿終古請求利盛放他半夜回家探親,便是十足的挑戰軍隊底線的事情。

他當軍隊是什麼地方,可以想來便來,想走就走?!

這個奴部人的表現忒有趣,也不知從前在二十七盟會裡,他的首領是如何訓練他的,以至於到了現在,他還異想天開,目無軍法,覺得軍營是他阿終古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士卒們鬨笑著,毫不掩飾自己對阿終古的嘲諷。

阿終古觀士卒們的反應,又偷偷瞄了眼利盛的神色,自然明白那些昭國士卒因何嘲笑自己,他連忙又是嘰裡咕嚕,手上一陣比劃。

他告訴利盛,自己的部族距離此地不遠,天亮之前,他肯定可以趕回來。請將軍放心。

利盛倒被阿終古這番話氣得笑出了聲,他拔身而起,猛地扭轉腰桿,正對著向自己磕頭如搗蒜的阿終古,一腳便重重踹在了阿終古的心窩!

利盛一邊對阿終古拳打腳踢,一邊怒聲道:“某當你是塊好材料,願意磨礪磨礪你,你倒不知好歹,跟某家提這麼些不著邊際的要求!”

“三更半夜,身在軍營之中,你跟某家說想要回家省親?你莫不是在消遣某家!”

拳腳如驟雨紛紛落在阿終古的身上,他先前還有力氣叫嚷,到了後來被利盛一腳踹中了下巴,登時連說話都不利索!

一旁的士卒們原本還有心情看著利盛毆打阿終古,後來眼看人都要沒了氣息,連忙拽住了利盛,好說歹說,總算消減了利盛心中幾分怒火,令之安靜了下來。

反觀阿終古一身泥土,蜷縮在地上,雖然身軀微微顫抖著,顯得還有活氣兒,但其實已被暴怒地利盛毆打得昏厥過去。

眾士卒對阿終古自然又是一番掐人中、灌熱水,忙活了約莫一刻的時間,阿終古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雙棕黃色的眸子裡,恐懼與迷茫尚未消散盡,此時目光又陡然接觸到對自己陰沉著臉的利盛,阿終古面上跟著露出了憤怒之色,他語速極快地說了幾句,士卒們自然聽不懂,不過落在利盛耳裡,卻登時讓利盛分外難堪!

利盛眉毛微動,拳頭捏得嘎吱作響,心中怒極。

其餘士卒看伍長這副樣子,當即明白那個奴部人必定又說了什麼不識好的話,氣到了利盛,他們想要勸慰利盛幾句,只是他們連阿終古說了什麼都不曉得,想要規勸,也無從勸起。

反觀阿終古,見到利盛面上躁鬱之色,反倒得意地揚了揚眉毛,掙脫開兩個士卒的攙扶,站起身來,口中咕噥不休。

他越是言語,利盛便越惱火,利盛跟著站起身,想要再度將阿終古毆打一通,但終究有所顧忌,片刻之後,只能壓下火氣,同阿終古說道:“且去,速去速回,速去速回!”

第六伍伍長的語氣之中滿是壓抑不住的怒意。

士卒們看利盛揮手放行,真的放任阿終古離開,一個個看著利盛露出驚詫之色。

阿終古聞言,也不似先前對利盛感恩戴德,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快步離開此地,往黑暗中奔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