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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一章 天地不仁(三)

牛二死了。

人們發現他的屍體時,房屋裡已經被濃濃的腐臭氣味包圍。

他的舌頭被人割去,面目全非,一雙眼珠子裡盛滿了驚恐。

鼎京城每天都有人死,路邊乞食的乞丐、孤寡的老人、半掩門的暗娼,這些人死亡之後,最後的歸處往往便在城外的亂葬崗。

城裡到處巡視的官差會將屍體掛上一塊草蓆,或者一床棉被,推到城外亂葬崗,找道地縫直接把屍體填塞進去。如此,也正好可令過路的野狗灰狼,停在樹梢的烏鴉飽餐一頓。

如果正好趕上饑荒年間,那些吃飽了的野狗灰狼或是烏鴉,便派上用場,它們也會跟著成群結隊地被人打死,最後又重回人的肚子裡。

城外的亂葬崗已經沒有多餘的地縫可以塞屍體,官差們只好費了好大的勁挖了個坑,刨斷泥土下不知名屍首的幾根骨頭,又將牛二的屍體填塞進去,草草掩埋——他在同和居酒樓評書,卻是掙了好些銀子的。

可惜牛二未有妻子兒女,相好的妓女在律令上不被承認,於是他留下那大把的銀兩,便被充入了府庫——說是充入府庫,但大部分估計會被官差們各自分了。

牛二攢下來的銀錢,足夠給他一百副棺材,挑好幾塊上好的墓地。

人死之後,一切便塵歸塵,土歸土。

亂葬崗子周遭的樹木枝椏上,已經生出了些許綠芽,春天已經來到,正是乍暖還寒時候,天氣時冷時暖,所以牛二的屍首才那麼容日腐爛。

張洞明在亂葬崗新立的那座墳包前擺了個火盆,一疊疊紙錢便在其中燃燒著,旁邊還有一個嚶嚶哭泣、人老珠黃了的妓女。

兩人互相之間也不作言語,張洞明是不知如何向人家開口勸慰,老妓女則是覺得身邊這位人送‘秀才’外號的年輕人,或許有些學問,自己高攀不起,不敢貿然搭話。

但兩人畢竟在祭拜同一個人,抬頭不見低頭見。

張洞明茫然地看著前方的墳包,看了許久,忽然轉頭,對面上塗脂抹粉依舊難掩衰老顏色的老妓道:“大娘,牛二死了,你以後要去哪裡呢?”

老妓聞言,慘然一笑,眼淚似是斷了線的珠子:“還能去哪,重操舊業吧,多少能賺一兩個子兒,活了這麼大歲數,到老了本以為找到了個依靠,結果依舊是一場空。”

“人怎麼能老是想著依靠別人呢?”張洞明不同意老妓的言語,便與之理論,“依靠了一次,便要永遠都依靠下去了,掙脫不得。”

“也對,也對……”老妓勉強笑著,淚水卻是止不住。

活到她這樣的歲數,對哪個男人都能生出感情,對哪個男人也都能毫無情義。誰能養活她,她便給誰笑臉,僅此而已。

操持這種行當,註定被掏空的,不只是一個女子的身體與生命,還有靈魂。

張洞明覺得這老妓哭得著實讓他不耐煩,又燒了幾疊紙錢之後,忽地站起身來,道:“走了!”

接著,他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扔到了老妓腳邊,轉身便往亂葬崗子下面走。

“你等等!”背後傳來的老妓的叫喊聲。

他停下步子,轉過頭,看著老妓緊緊攥著那一錠銀子,猶豫良久,還是未能將那一錠銀子砸到張洞明的腦袋上。

老妓悽然道:“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選擇什麼……身不由己,你知道嗎?”

張洞明的眼睛裡只剩空洞,但他的思路卻異常清晰:“是這樣嗎?”

“究竟是沒有機會去選擇,還是能夠選擇的時候,不敢做出選擇?”

老妓被張洞明的話問得愣住了。

她記得自己被父母賣去鼎京的勾欄妓寨的時候——父母幫她做了選擇,她便依著這個選擇去做妓女了。

她怎麼能違抗父母呢?

可是,自己曾經又真的確是沒有機會去選擇的嗎?

掙扎會被龜奴掐死。

抗拒會被客人毒打至死。

好像橫豎都是一個死,可是如今自己,又何嘗不是將要死了,也掙不回自由地生的權利?

活了這麼多年,也不過是比年輕人多吃了些鹽而已,除此之外,生命的流逝,並未讓她沉澱出什麼底蘊來。

老妓只是從一個小妓女,漸漸長成了一個老妓女而已,除了業務更加熟練,便沒有別的長處。

“呵呵。”

張洞明嘴角一咧,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轉身晃晃悠悠地下了亂葬崗,往鼎京城裡走去。

他如今已經不敢再去叔父的酒樓裡評書,要去鼎京城裡的茶館雜耍等地碰碰運氣,實在不行,便是隨便在街上找塊地上說書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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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洞明評書已不單單是為了生計,更為了心裡那口氣。

他一直在努力做順乎自己心意的選擇。

那位救下他性命的大俠,這幾日也不出現了,不過張洞明仔細想想,也覺得大俠還是不不要出現才好,民怎能與官鬥呢?縱然身懷高超武功,升斗小民,依舊是升斗小民,只要與官員對抗,立刻便是死路一條。

死路一條。

張洞明冷冷一笑。

……

蒼樹、都邪、再加上一位不速之客-秦源,三人坐在楊立此前租好的那個小院子裡。

二人皆不知秦源如何查到了他們的居所,不過轉念一想,如今山雨欲來,各方勢力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自家首領回京這一件事情上,有人暗中透過手段,查到首領在鼎京的居所,也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我先自報家門。”

秦源已經多日未去義父府上吃醬肘子了,以後恐怕也沒有多少機會去吃。

義父此時,大概已經知道自己與他,不可能像從前那樣父慈子孝了——不過想一想,義父有那麼多的義子,差自己一個也不算什麼大事。

此前,他便已經丟失了另一個義子——秦遠。

“在下姓秦,單名一個源字。宰輔秦大人之義子。”秦源看著兩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平靜,他不知道自己說出這番話,對方是會對自己下逐客令,還是其他,“在下曾奉義父之命,調查你家主公背後勢力,以及得力手下。”

“由此知閣下二人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