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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四章 天地不仁(六)

捕快得意洋洋道:“你看,沒人看到我有毆殺茶攤老闆的行為。你要為此作證麼?”

不等張洞明回答,他面色陡然變冷:“你意圖毆殺官差,你的話豈能令人信服?”

“把他給我綁起來,帶回衙門!”

……

街道那頭,一輛車輦由著三匹高頭大馬拉著,往人群聚集之地緩緩而來。

人們被馬車驚擾,紛紛轉頭一看,馬車乃是由三匹駿馬牽拉,不敢作任何言語,紛紛退避到街道兩旁,眼睛一個勁兒地往巷口看。

儘管不知大人物為何會路過這條街,但人們心中皆有預感:要有一出大戲上演!

捕頭收斂面上表情,站在原地,看著手下捕快們將目光呆滯的張洞明五花大綁起來,他沒有側目去看被自己一腳踹在心窩,直接踹死了的茶販老闆,對於一旁被自己人完全控制住,連發聲都休想的茶攤老闆娘,捕頭便更無暇顧及了。

他轉身要領著控制著張洞明的一眾捕快離開。

圍在四周的人群,已經在不知不覺前全部散去了,捕頭的前方一片坦途,沒有任何擁擠。

他心下詫異,不過也未多想,而是再度扭過頭,盯著茶攤老闆娘,衝手下道:“將這個惡婦和她病死的夫君,一同扔到城外去,不得再放進城中來!”

“是!”兩個新晉的捕快高聲答應,其中一個捂著茶攤老闆娘口鼻的手掌微微鬆懈,被茶攤老闆娘兇狠地咬了一大口,劇痛之下,連忙鬆手——

“呀!”

“七哥!”

“七哥!”

茶攤老闆娘聲淚俱下,抱著她的七哥嚎哭兩聲,接著猛地抬頭,盯住捕頭。

捕頭被對方滿含恨意的目光驚到,手掌忍不住搭在了腰間刀柄上。

他的眼角餘光看到有車駕在前面幾步外的牆壁前停下。

他無暇注意那一駕不知為何而來的馬車——茶攤老闆娘尖叫著撲向了他!

刷!

捕頭抽刃,一刀劈向手無寸鐵的老闆娘頭頂!

“一個小小官差,好大的狗膽!”

一聲爆喝,如重錘砸進捕頭的腦海之中,他受這聲音驚擾,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看到一個雪白的物什直撲自己的面門!

那物什來勢極快,捕頭躲也躲不得,硬生生挨了這一下!

咚!

粗瓷茶碗砸在捕頭的額角,接著跌落在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毫髮無傷,而茶攤老闆娘也終於撲到了捕頭近前,如同一條發狂的狗,張口咬住捕頭的手臂,瘋狂撕扯!

然而捕頭卻無暇顧及手臂上的劇痛,他抬頭終於見到了停靠在牆邊的那駕馬車,看到牽拉著馬車的三匹高頭大馬——有資格以三馬拉車者,除非朝中正三品官員,以及承襲伯爵位者!

不論是兩者之中的哪一個,於捕頭而言,都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即便是統管鼎京一城的京兆尹,也不過正四品,而眼下來者卻極可能是一位三品大員,乃或是一尊伯爵!

是什麼風,將這樣的大人物吹了過來?!

捕頭沒有時間想這個問題,額角的疼痛提醒了他,方才砸中他腦袋,制止他向茶攤老闆娘揮刀的那一隻茶碗,正是大人物的手下揮手砸向自己的!

一念及此,捕頭渾身冰涼,一把推開了對自己胡攪蠻纏的茶攤老闆娘,向著那位自己都未看清形容的大人物納頭便拜:“小的……小的拜拜拜見大人!”

“捕快,抬起頭來,看著老夫!”那位大人物聲音中藏著怒火,“何至於當街與一個婦人廝打?還有,這具屍體是怎麼回事?!”

捕頭身穿衙門的官差皂衣,大人物自然很好辨認他的身份。

他不敢不遵從大人物的要求,勉強抬起頭來,只看到一位衣著隨意的老者站在自己眼前,其身後還有一位老者跟從,想來是大人物的僕從。

在兩人身後,則有一個年輕書生。

大人物滿面怒容,捕頭只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頭去,訥訥道:“回稟大人……是這女子撒潑耍賴,要與小的撕扯,小的氣不過才想抽刀嚇唬嚇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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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她的丈夫……乃是與人爭執之時,被人打死。這茶攤便是她們夫婦二人經營,不過,似乎是因為茶水出了問題,與客人生出口角,兩方互相氣不過,便打了起來……”

“小的趕來之時,那人便已經死了……”

捕頭睜著眼睛說瞎話,面上誠惶誠恐,心中卻覺得大人物哪裡關心這種小事,頂多只是詢問兩句,自己便能矇混過去。

他也不怕眾目睽睽之下,有人揭穿自己的謊言。

願意為此事出頭的,一者是那茶攤老闆的老婆,不過看她這副樣子,卻已經是瘋了,哪裡還能出頭作證?

一者便是捕頭身後的張洞明……

不過捕頭已經給張洞明安上了將茶攤老闆毆打致死的那個客人的身份,他所說的任何話,大人物豈會相信?

捕頭算盤打得挺響。

一切如他所料,茶攤老闆娘情緒稍微平靜一些之後,便只會抱著自己的七哥嗚嗚低泣,已然在驚嚇與悲怒之下成了個瘋子,不可能為此事提供見證。

大人物陸無崖見此情形,心中更怒。

他雖久居高位,但非不體察民情,雙眼只看天上的高官,他一看場中情形,便知此中必有貓膩,可這裡面的貓膩卻無人敢於道破。

“大人,此事系這位捕頭挾私報復,因在下與茶攤老闆私下交談幾句,再兼在下與這捕頭有些私仇,他便遷怒於茶攤老闆,一腳踹在老闆心窩之上,將老闆直接踹死!”

“請大人為枉死之人做主!”

正在陸無崖覺得此事難以下手之時,一直沉默的張洞明忽然開口。

他的話語之中毫無情緒,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雙眼空洞,沒有光彩。

今天發生的事情,對張洞明觸動太大,令他對世道突然生出了絕望之心。

茶攤老闆雖確實是被捕頭殺死,但一切卻正如捕頭所說,乃是因自己而起,若是自己當初未有選擇堅持,或許茶攤老闆便不會死去,牛二也不會死去……

這才不過短短一日,便已經有兩人相繼離世了……

“你怎能反誣好人?”

捕頭猛地扭頭,一臉無辜地怒視張洞明一眼,而後快速扭頭,向陸無崖叩首道:“大人!毆殺茶攤老闆之人,正是被小的緝拿的這個人!”

“他與茶攤老闆生出嫌隙,因此傷人,卻失手將人踹死,如今又反誣小人!”

“小人雖只是不入品的小吏,但自問為朝廷盡忠職守,怎能由人如此汙衊!”

說著,捕頭伸手指向那些在街邊徘徊著,還未離去的人,道:“這些人亦可為小人作證,此事確非小人所做!”

被捕頭手指指向的人們紛紛後退,不敢看捕頭的眼神,更未向陸無崖主動挑明什麼,顯然是預設了捕頭所說的一切,皆是事實。

如今街邊剩下的這些人,大都是在此地經營店鋪、或者擺攤的商賈,他們無法確定陸無崖是否真的會在自己說出事實真相後,令捕頭永世不得翻身,還是說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只是做一做面子功夫。

如此一來,他們便會被捕頭嫉恨,接下來的日子定不會好過,可能也會如今日茶攤老闆這般悽慘死去。

“你可真是好本事,機關算盡。”張洞明冷笑著說了一句,便閉口不言。

無人願意為自己作證,事情已成定局,無論做什麼,都不可挽回。

消極絕望的思想完全佔據了張洞明的心神,既然一切都是無用功,自己又為何去做?

即將到來的一切,坦然受之便是。

一直在陸無崖主僕二人身後的年輕書生,看了看圍觀人群,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低著頭的陸無崖,眉頭皺起又鬆開來。

想必老師已經看出毆殺茶攤老闆的真正兇手是那個捕頭,只是眼下沒有證據,便不能將之繩之以法。

而眼下人證們卻一個個都不願出頭,唯一一個出頭了的,在法理上還被判定為嫌犯……

事情很是棘手,但並非沒有解決的辦法。

書生心思電轉,片刻之後,想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

他走到前面,先向陸無崖躬身行禮,道:“老師,請允許弟子查明此事真相。”

“可。”陸無崖心情不妙,點了點頭,看書生準備用何種手段——若依陸大先生的意思,即便沒有證據,他此時亦能著阿福直接斃殺捕頭,以及幾個差人,不過眼下這個新收的弟子既想要嘗試破局,那便由他去,也好增漲些經驗見識。

“多謝老師。”

書生向陸無崖躬身致謝,稍候,便轉過身去,面對捕頭,眼神溫潤,表情寬和。

可愈是如此,捕頭心中反倒愈發忐忑不安,他吃不準這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書生,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以及對方傾向於哪一邊。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書生微微一笑,接著道,“你與這個所謂毆殺茶攤老闆的罪犯,先前是否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捕頭下意識地撒謊。

在做了錯事之後,選擇隱瞞這件事的人往往會在面對別人時,撒更多的謊,但並非每一個謊言都會對別人形成誤導,有時候,恰巧會成為別人窺破他的偽裝的破綻。

捕頭當下話一說出口,立即後悔,張口欲要補救,書生抬手止住,不讓他繼續說話。

書生看向被幾個捕快羈押著的張洞明,道:“閣下與這位差爺,先前是否認識?”

張洞明掃了一眼惴惴不安的捕頭,點頭,又搖頭:“我與差爺,說不上認識,我甚至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家住鼎京哪邊;但亦說不上不認識,他先前專門去盛泰酒樓抓我,還放話要讓我自己乖乖去衙門自首,今次,更因為我與這茶攤老闆多說了兩句話,而將老闆其人毆打至死……”

“你撒謊!你撒謊!”捕頭扭身猙獰地看著張洞明,怒目圓瞪,這下他是真的慌了。

“堵住這廝的嘴!”陸無崖在旁將一切都看得分明,哪裡還會不明白,當即命阿福塞一塊破布到捕頭嘴裡。

書生亦轉過身向陸無崖低頭道:“老師……”

“嗯。”陸無崖點了點頭,“宋憲,你自去盛泰酒樓詢問此事,快去快回。”

“是。”原在盛州苦讀詩書,準備科考的宋憲,如今亦來到了京城,明日便要參加國子監入學試。

他答應一聲,而後到街邊與一個專門趕車的車伕商量了片刻,車伕便牽著馬車邀他入內,馬蹄噠噠,漸漸離開這條街道。

捕頭面色陰晴不定,知道自己的謊言必然敗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而今,自己正處於孤立無援之時,倘若京兆尹大人在此地,為自己說項,一切或許會不一樣……

但是,自己和手下皆被這個老者牢牢控制住,他怎會允許有人離開此地,去京兆尹府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