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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九章 鷹隼試翼(一)

陛下微服巡遊鼎京,險被發狂的騾馬衝撞,恰巧被燕地俠女江又靈所救,而後陛下賜江又靈趙姓,又封江又靈為逐鹿郡主的事情,很快在鼎京傳揚開來。

聽聞此事者,無不羨慕燕地俠女江又靈的運氣,竟能恰巧碰上陛下微服出巡,且恰巧在陛下遇到危險之時出手相救,被陛下給予幾乎頂格的封賞!

不過這種事情也是廣大民眾所喜聞樂見的,人們也未過多追究這件事情是否有什麼貓膩,隨著這個訊息在鼎京傳揚開來,之前關於昭帝有私生女在燕地的訊息便也銷聲匿跡,像是從來都未有這個謠言流傳於市井之間一般。

人們總是健忘,即便暗地裡還有人記著這件事,將此事與陛下封賞燕地俠女之事牽連起來,但這些人多為底層民眾,縱然好奇,也無有手段調查什麼,往往好奇心過了之後,也會跟著把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從此之後,他們只會識得逐鹿郡主趙又靈,將燕地俠女江又靈也會漸漸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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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膝下本無皇女,如今卻封了一個義女。眾人亦無不好奇誰能夠成為這位正值婚嫁年齡的義女的駙馬。

不過皇家之事,百姓自然不能在公開場合議論,只能在私底下碎嘴一番,便也草草了事。

因此為郡主挑選駙馬之事,暫時還未成為人們眼中的焦點事件——當下,大朝會即將召開,關於大朝會上將會議論的各項國策,也傳諸有功名之人,眾秀才、舉人、進士可適當議論國策,若對某一項舉措有異議,亦可正陽門聯名上書。

至於陛下及諸位廟堂高臣,是否會聽取學生們的意見,則是另外一回事。

而所謂適當討論的‘適當’究竟是怎樣一個度,也從未有人給出過明確範圍,反正是廟堂諸公以及陛下,未對爾等討論生出不滿,那便是適度。

若是說了太多,令陛下及諸公感覺不舒服 ,那肯定已不適當。

適當無有賞賜,不適當卻必然有重重的懲罰。

好在鼎京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們,大都經歷過一兩次大朝會,都不再是愣頭青,自然不會把什麼想法都訴諸於口,以免引起大能們的不適,為自己召來滅頂之災。

因此,總而言之,大朝會開展期間,鼎京從表面上來看,除了湧入鼎京的達官貴人漸漸增多以外,與尋常時候也並無太大區別。

讀書人在茶館酒肆飲茶閒話,偶爾議論議論大朝會要討論的幾項國策,全無有建樹之言,只剩對大能們的吹捧與讚揚。

茶肆之內,宋憲與張洞明對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們毫不掩飾的大聲喧譁著,說著種種對廟堂大能及陛下的讚美,其他不被允許討論國策的普通民眾,則在旁應和,投向讀書人的目光裡,多少帶著些羨慕。

他們才不管這些讀書人是否提出了有建樹的意見,只覺得讀書人果真比自己這些苦哈哈厲害,被允許參與討論國政,這是何等榮耀的事情?

再看自己,任由人家說得熱火朝天,自己卻只能做一個安靜的聽眾。

幾個秀才很是享受這種受人豔羨、吹捧的感覺,吵嚷之聲也更加大了:

“爾等可知,這巡議司制由誰提出?”

“乃是由當朝太子殿下提出!”

“太子殿下高瞻遠矚,果不負賢德之名啊!”

“什麼?巡議司制究竟是個什麼?嘿嘿,這你便有所不知了吧……”

“這巡議司制,單從字面上亦很容易便能明白其具體之意——這說的是朝廷以後會每年都往各地下派官員,考察民情,將冤假錯案交於朝廷,親自審問,以後那些被人冤屈陷害的人便不必費太多盤纏告御狀啦,朝廷自然會幫他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你所聽說的巡議司制與我說的不太一樣?那肯定是別人在跟你胡說八道,切莫亂傳謠言!我等可是有功名在身,比你們知道的東西多了去了!”

“咱們還是說說另一項國策,金國皇子被那不知死的兵部職方俘虜之事……”

“我聽我家舅舅說了,這兵部職方實屬挑釁外邦皇子,人家氣不過與他爭執,身為上邦使臣,他卻不以國體為重,偏偏橫生枝節,這下好了……嘿嘿,大朝會過後,此人必定會被推出午門抄斬!”

“你怎麼從哪裡聽來的這麼多謠言?將此人轟出去,亂說話!不過一個兵部職方,你真當他有本事殺幾位金國皇子?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

張洞明與宋憲坐在角落裡,低聲說著話,倒也不會引人注意。

聽著茶肆中讀書人們的高談闊論,宋憲憂心忡忡:“此乃亡國之相也。楊兄大破金國五位皇子之合圍,大獲全勝。此事影響深遠,遠遠不止表面上的死了兩個皇子,金國皇室不滿那麼簡單……然而這些人關注的重點竟然是楊兄會因此事得到個什麼下場……幸災樂禍,實無憂患之意識……”

“國超未來在於當下之少年。如今都是這副樣子,真教人心生絕望!”

比起宋憲的憂心忡忡,張洞明則淡然許多。

前幾日經歷了太多事情,他需要一段時間消化自己的體悟。

張洞明在紅塵中摸爬滾打,歷練頗多,也比宋憲積累豐厚,前幾日又遭遇轉折,厚積薄發之下,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凝練而深沉’的氣勢。

而他看待問題也比宋憲更加深刻。

“國朝之未來在乎當下青年。此話不錯。但是,師兄是否想過,如今把持朝政的諸位大能眼中,擔得起未來國朝之棟樑的青年,出自哪個階層?”

“不是這茶肆之中高談闊論,實則廢物的讀書人。”

“更非市井之間摸爬滾打的下九流,更非連話語權都沒有,只能作為帝國耕牛的農民後代。”

“而是把持朝政的諸位大能們的兒女,是世家大族貴子。”

“世家大族、門閥高官在國朝萬萬生民當中,只佔兩成,但他們卻掌控了天下八成的財富與權力。”

“他們才是國朝的根基與未來。”

“這怎麼可能……”宋憲微微失神,“為國朝耕種,產出足以養活萬萬人的糧食的,是天下農人。採桑漚麻,令天下人人皆有衣可穿的,是天下織工。令天下人人有房屋可住的,是天下匠人。”

“他們創造了國朝大部分的財富,卻不是國超的根基?”

“那是我等以為的國朝根基,實際上百姓隨處可見,失了這一批民心,還有下一批民心等著收割。關鍵的是廟堂是否有能力挺得過民心消失之時的動盪與暴亂。”

“這個能力,來自於大把大把的金銀,來自於鯨吞萬民的權力。”

“有了錢財與役動萬民的權力,天下何處沒有農人,何處沒有織工,何處沒有匠人來為自己幹活?”

“創造財富的人,不一定是掌握財富的人。但掌握財富與權力的人,一定可以讓別人為自己創造更多的財富與權力。”

宋憲眼神依舊懵懂,未能完全明白張洞明想要闡述的思想。

張洞明微微伏底身形,道:“師兄,我這麼跟你說,你一定會明白。”

“譬如一個莊子,有三百戶人,每戶人家中約有十畝田地。此十畝田地恰好足夠一戶人家日常物用。但倘若添了新丁,以及家中頂樑柱的男丁害了大病,又當如何?”

“便需要變賣田產,以此換取銀錢為家人治病,養活新丁。”

“然而沒了田產,他們的日常物用便就成了一個大問題。如此境況之下,便得向當地土豪鄉紳家裡做工,或為長工,或為佃農,每種一畝地產三百斤糧食,可得三十斤糧食養家餬口。”

“如此,他們依舊在創造財富,但掌控大部分財富的,卻不是這些農人。匠人、織工亦然。”

“民生疾苦,天下萬民大多皆是這種活法。更何況,權貴封地,世家私產,鄉紳巧取豪奪,諸般逼壓之下,百姓生活早已如豬狗,每日皆是苟延殘喘。”

“可是國朝創立之初衷,卻不是為了滿足世家大族的私語,不是為滿少部分人之私慾而奪萬民之生息……”宋憲終於明白張洞明的話中之意,卻更加迷茫,“莫非如今這狀況,萬民苟延殘喘,豪族夜夜笙歌,才是一個國家的本質?本是正常現象?”

“正是。”張洞明點了點頭。

“所以,師兄該明白,大師兄做的事情,是一件多麼不正常的事情,曾經燕王殿下所做之事,才是一件多麼驚世駭俗之壯舉。”

“權貴們以為國朝的未來在於他們的後代。我們已經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這樣的話,唯有粉碎他們的統治了。”張洞明低下頭,眼眶裡懸著兩顆太陽,放熾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