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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五章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駕!”

“駕——”

蹄聲如雷,穿過小河邊的村莊,與泥濘大地糾纏不休。

一個個衣甲鮮明的騎士簇擁著當朝太子趙元直,向逐鹿清河而去。

來勢洶洶。

逐鹿清河當地,最為出名的莊氏府宅建築群大門二門盡皆緊閉,內裡武士豪奴行色匆匆,眼神戒備;丫鬟們與各自的主子躲在房內,收拾著細軟金銀,不時有女子啼哭出聲,旋即被自家的夫君怒斥喝止。

“閉嘴,趕緊收拾!再讓我聽到你的哭聲,你便不用跟我走了,守著莊子等死罷!”莊氏貴子對自己的妻子怒罵不已,滿面通紅,眉宇間難掩恐懼。

婦人聞言,當即生生止住哭聲,繼續埋頭收拾東西起來。

清河莊氏,依託莊貴妃這課大樹,一時間雞犬升天,風頭無兩。

又因莊貴妃誕下趙元睿這一皇子,莊氏在清河的地位徹底穩固下來,從地方豪族一躍成為郡望門第。

直至如今,已經很少有甚麼事情能夠令鐘鳴鼎食的莊氏豪門全族動員,堪稱一座堡壘的莊氏門第之中,到處可見類似的慌亂場面。

莊氏貴族們忙著收拾金銀,爭奪財貨,好為逃跑之後的生活計較,丫鬟僕役們也在暗中為自己爭奪最後的利益,或是在為主子收拾東西時順走一隻金釵,或不小心摔碎一隻玉鐲,撿拾碎玉揣進懷裡。

莊氏顯出如此異動,身在清河以及周邊的百姓們,卻無人對此驚訝什麼。

儘管他們也著實好奇那一座座府宅的主人們此時面上是什麼表情,是哭還是悲,但對於莊氏而今為何會有這樣彷彿‘大難臨頭’一般的異動,卻清楚無比。

事實上,莊氏真的已經大難臨頭。

太子殿下已經領兵前來,將莊家大宅團團包圍——被帝國繼承人盯上的豪族,即便在宮中有貴妃支撐,又能撐得了幾時?

苟延殘喘罷了。

更何況,莊貴妃在宮中亦是自身難保。

一杯毒酒已經由昭帝賜下,由高全善端到了莊貴妃的面前。

後宮藏汙納垢,即便是皇帝自己,亦深知宮中諸事,自己也並不可能完全掌控得住,那麼看不見的東西,便權當做未有發生過就好,總不能事事耿耿於懷,否則恐怕心念未能順遂,還要為此殫精竭慮,搭上諸多壽數。

看不見的,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

但是看得見的,聽得見的,若是依舊置若罔聞的話,帝皇的威權便要在群臣心中打一個折扣,便會有愈來愈多的人,試圖把手伸進皇帝自家後院中去了。

“娘娘,請上路吧。”高全善向跌坐在地,頭髮散亂的莊貴妃微微躬身,眼中卻沒有莊貴妃的影子。

身邊的小太監端著毒酒,遞到了莊貴妃近前——倘若她不肯服下這杯毒酒,小太監自會親自捏著她的下巴,逼著她喝下這杯毒酒,只是那樣的情景,總歸有些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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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貴妃盯著高全善的面孔,看了好一會兒,口中終究沒有吐出半個字眼,反而陰森笑著,從小太監手中接過毒酒,一飲而盡!

事到臨頭,哪個又是真的糊塗?

會有當下之下場,莊貴妃內心卻是明白個中因果。

眼看她喝了毒酒,高全善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這座宮殿,身後緊緊跟隨的小太監隨之走出殿外,並閉鎖了宮殿大門。

隨著咣噹一聲,大殿內的光線瞬間昏暗下去,僅有的細微光線裡,灰塵翩翩起舞。

莊貴妃盯著閉鎖的殿門,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接著,守候在門外,等待莊貴妃薨逝的宮女太監們,便聽到內裡的疾聲怒吼:“楊立!”

宮女太監們噤若寒蟬。

莊貴妃的聲音,也在吐出這個名字之後,戛然而止了。

……

“情況如何?”

莊氏祠堂之內,各房公子依照嫡庶長幼之分,在祠堂內一字排開。

供桌之上的一個個祖宗排位,已經由專人用紅布遮掩住,就等收拾停當之後,請離祠堂。

站在最前方,頭髮斑白的中年男子側首看向身旁的奴僕,表情還算沉穩地問了一句:“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莊忍而今是莊氏族長,整個家族的榮辱,他首先要擔起三分。

此時縱然內心驚濤駭浪,面上也不能顯露分毫。若教其他不穩重的子弟看到自己臉上流露出緊張恐懼之色,說不得會產生甚麼嚴重後果。

被其注目著的奴僕肩膀顫抖,囁嚅著嘴唇,半晌之後,才磕磕巴巴道:“沒……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了?

莊忍聽到此言,又是一番心驚肉跳。

那奴僕的聲音不大,但也夠站在前排的幾位族老聽清。不等莊忍再說些什麼,那些族老便慌張了起來。

他們與莊忍這一代不同,雖為族老,但生於莊氏微末之際,眼界難開,是跟著家中出的那一位貴妃雞犬升天的人,若真論處事手腕,魄力心志,其實都屬下乘。

當下太子領兵包圍莊氏,更是發出了剿滅莊氏枉法亂賊的聲音,宮中莊貴妃那邊,亦是局勢晦暗南明,值此情景之下,這些老人立刻便頭腦混亂,手足無措了。

“太子已經攻進莊府了?!”

“老夫的萃玉還在前院,可別被太子親衛給抓住了!”

“此時可不是從長計議的時候,大家有什麼好法子,不如說出來罷!”

族老驚惶的言語一出,直接點燃了祠堂中本就已經緊張凝重的氣氛,年輕的莊氏子弟們亂哄哄吵作一團,更有人直接離開了祠堂,想要自行尋找逃生之路!

幾位與莊忍年紀差不多,算是莊氏掌權者的中年人們,臉色也不甚好看,只是他們總算還按捺得住,都看向了莊忍,示意周遭人等安靜下來,等候族長佈置。

在這幾位中年人的刻意維持下,祠堂裡總算安靜下來,更多人的目光集聚到了莊忍身上,莊忍只覺得一座山壓在自己肩膀上,他深吸了幾口氣,捋清自己的思緒,慢慢道:“不必驚慌,不須驚慌。”

“宮中情勢未明,娘娘那邊還未傳來訊息。太子此時縱敢領兵圍困莊氏,但只要陛下不發話,只要娘娘依舊穩居西宮,咱們莊氏便還有回天之力。”

“當下最主要的,便是要先令家族棟樑,年輕一輩的子弟們先行撤離府宅,避免情況不測,莊氏因此滿門皆滅,無一絲血脈存留人間,則我等愧對祖宗。”

莊忍這一番話,好歹穩住了年輕莊氏子弟們的心神,叫他們知曉,縱然情況再如何惡化,自己總歸還能離開這裡,不必與家族一損俱損,還能留得性命。

“至於諸位叔伯,家族奉養諸位許久,而今,情況稍有不對,叔伯們便不見了蹤影,恐也不能服眾。”莊忍看向面色稍有些不好看的族老們,輕聲細語,不過言語中的意思依舊強硬。

族老們此時縱然面色難看,心中惱火,卻也不好與小輩搶那一線活命生機,更何況,那眾多小輩裡,也有自己親子的身影。

“若家族真到了危難時刻,也只能請族老與小子一同赴死了。”莊忍又接了一句,面色依舊平靜。

族老們聽他這番言語,面色才好看了些許。

只要族長不臨陣脫逃,他們自家子孫反正已經逃出去,捨去這條老命,卻也無所謂。

“當年修建莊府之時,我曾留下一條密道,便是為了家族有朝一日情況危急之時,可以此密道逃生。而今,正好用得上了。”莊忍面色發苦。

那一眾年輕子弟們卻欣喜若狂。

……

燕州青萍。

素手斟茶,茶色若琥珀,楊立捉住茶杯,輕輕啜飲,滿口茶香。

趙又靈坐回蒲團,看著楊立的側臉,微微歪頭,出神不語。

“相公。”她看了良久,終於忍不住輕聲呼喚楊立,即便兩人結成姻緣已有月餘,對眼前男子如此稱呼時,江又靈依舊微羞。

臉孔蒙上一層淡粉,似遠山初黛。

楊立轉臉看她,似笑非笑。

看他這副表情,趙又靈心裡更加羞窘,面似火燒,低頭訥訥許久之後,方才輕吐出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境,只是言語依舊有些磕磕巴巴:“我,我想問你,當下對莊氏行如此激進之措施,對於將來的戰事,是不是會造成甚麼影響啊?”

“畢竟,天下世家,利益共通。在此關頭對莊氏下手,更在燕州囚禁了那麼多世家弟子,可能會激起其他世家的忌憚……”

話到最後,便只剩擔憂了。

楊立耐心聽完趙又靈所言,頓了頓,道:“我等與世家的矛盾一直存在,他們想要獲得全天下最多的資源,凌駕於律法之上,便註定與我的理想相悖。”

“矛盾既從開始便已埋下,遮掩也絕不會讓它消失。”

“與其等著它在暗處爆發,不如讓它在我們眼前直接爆發,總好過,在將來大昭與金國的戰事之中,世家在背後暗箭傷人。”

“而今留給我的時間,不僅不足以應對將來的戰事。也無法徹底滅絕世家之隱患。”

“縱然如此,亦必要如此做。”楊立眼神堅定,“即便我們失敗,亦總會有下一個人繼續堅持,直到真正有人成功。”

他看向窗外。

迷濛春雨,令一切景象都不真切。

他輕輕嘆息。

“風雨如晦,然,雞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