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內僅有一支蠟燭發出燃燒的光芒,這裡到處都充斥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沉悶陰溼的空氣。
臺階上傳來了踏踏的腳步聲,一個斜長的人影從上面往下走來。
“上官躍雲已經被他們幹掉了,帝國軍用上了火龍炮,看起來就算是越級突變也沒有達到完美的地步。”許京遠從外頭走進來,帶回了最新的訊息。
宋久合坐在一張鐵製的桌臺前,望著桌臺上擺著的近百隻藥瓶發呆,他過了很久才回應許京遠道:“是嗎?那個魏馮河倒也有點本事,連越級突變的上官躍雲都能搞定。我本來還以為會在城裡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呢。”
“不是魏馮河一個人做到的,風部的荒蕪遊俠協助了他,雲鶴宗主也來了。”許京遠摘下了自己頭上的連紗笠帽,坐在一張木椅上。他的神色看起來並不輕鬆,荒蕪風部的傾巢而出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宋久合坐的是一張底部有轉動機括的凳子,他用手扳了一下凳子下的機關就使自己轉過身來面向許京遠。他問道:“你害怕了?”
“害怕倒說不上,我只是擔心你來不及實現自己的雄心壯志了。”許京遠攤了攤手,“現在風部的人應該在滿城尋找我們,我的手下也有些人心浮動。”
宋久合挑起半邊眉毛:“你的那些人跟你不同心嗎?”
“要說服他們對抗風部本來就很難,尤其是在雲鶴親自來到旻昌的情況下。”許京遠苦笑,“你如果是風部的一員就會知道,那個女人對大家有多麼強的影響力,每個人都情願為她去死。”
宋久合笑了笑:“那你怎麼心甘情願地跟著我?”
“可能因為我是個瘋子吧,所以我欣賞另一個瘋子。”
“真正的瘋子是不會說自己是瘋子的。”宋久合搖頭,然後故作瘋癲的樣子說道:“他們總是會對周圍的人叫囂‘我沒瘋我沒瘋你們想幹什麼’!”
兩個人對視了一陣,隨後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許京遠從椅子上起身,他走到宋久合身後的那張鐵桌前,伸手抓取了十幾只藥瓶塞進自己的懷中。
宋久合提醒道:“這是還沒有真正完善的‘血’,你這樣做可能會引起無數死傷。”
“只要找到那個姓葉的女人就行了吧?”許京遠問道,“‘血’是基於她的血液被製造出來的。”
“是啊,可是該去哪裡找她?”宋久合無奈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王侗那個廢物連人都看不住,徐翊那家夥居然倒戈向魏馮河了。眼下地面上都是風部的人,我們沒有足夠又可靠的人手可用。”
許京遠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微微有些不滿:“到了這個地步你不會想要認輸了吧?怎麼,剛剛還問我是不是怕了,難道現在你自己怕了?”
“怎麼可能?”宋久合毫不猶豫地反駁道,“我只是在權衡……值不值得。”
“什麼算值得,什麼又算不值得?”許京遠激動地問道。
宋久合抬起頭迎著他質問的目光,緩緩說道:“你看這桌上的東西,算上你帶走的那些,一共三十瓶‘血’,三十瓶‘滅’,六十瓶‘烈’,這是足以讓半個南州翻天覆地的力量。柳氏劍宗的人要擋我,我便除掉柳氏劍宗的人,上官躍雲要擋我,我便也殺了他。但是倘若整個南州都要擋在我面前,我能一如既往地冷眼踏過去嗎?”
許京遠默不出聲,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還記得那個劉可竹嗎?”宋久合忽然問道。
許京遠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當然,在騎河縣散雪明春堂,是我親手把‘烈’灌進他喉嚨裡的。”
“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劉可竹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話?”許京遠迷茫地問。
“執劍之人終為利劍所傷,用武烈之血把士兵變成妖魔的人自己也會墮為妖魔。”
許京遠哼了一聲:“老生常談,腐儒之言。”
“說起來在武烈之血這條道路上,他也算我半個老師。但他在說完這句話後離開了旻昌,也從武烈之血計劃的核心中脫離出來,之後他就一個人在騎河縣撐起了散雪明春堂。”宋久合說,“劉可竹始終想找到一種既不會摧毀士兵理智,又能夠增強士兵體質的藥物,所以他一直沒有停止對早已被我們放棄的‘微’這種藥物的研究。”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的話不是說給你聽的。”宋久合抬手蓋住了自己的雙眼,他仰靠在椅背上,“我在問自己的初心。許京遠,你還記得自己最初想要追隨我時所懷的心願嗎?”
“強兵強武,北擊匈奴。飲馬漠北,揮斥奴廷。”許京遠說起自己最初的心願字字鏗鏘,“我從未放棄過這份渴望,男子漢大丈夫生立天地間,就要建立這種功勳!”
“是啊,不世功勳。”宋久合譏笑,“那你知道我嗎?我最初的心願就是向匈奴人復仇而已,我的復仇如同你的功勳一樣,我們都沒有為邊疆百姓求安寧為帝國求富強的聖人之心。許京遠,我們兩個都是自私的小人而已。”
許京遠的臉色漸漸變得很難看,他不無抱怨地說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聖哲的思想了?總不會到現在你突然覺得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總不會到了現在你才想要向雲鶴投降吧?”
他怎麼聽都覺得宋久合的話裡透露著強烈的不自信和進退兩難,雖然他承認宋久合說的有道理,但卻無法接受他們在這裡退卻。
畢竟他們為了走到這一步已經付出太過高昂的代價了,許京遠一直都堅信只要結果是對的,達成結果的手段骯髒卑鄙與否並不重要,所以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在自汙之後卻沒法達到最初的目的。
“我不會投降的,我會把這條路走到最後。”宋久合的話給他服下了定心丸。
許京遠微微松了口氣,他問道:“那你還想那些幹什麼?既然早就下定決心要這麼幹,就不要畏首畏尾了。”
宋久合迎著他熾熱的目光,緩緩點頭:“我需要你找到王侗,我們還需要用他來控制淨邪思會。”
許京遠冷笑一聲:“王侗可是一個真正的小人。”
“行了,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去找到他,讓他發動淨邪思會的信徒們干擾風部的行動。”宋久合說道,“荒蕪是不會對平民百姓出手的,淨邪思會的底層信徒就是我們最好的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