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久合盯著藤以寧手中那瓶紅色的“極”露出了思考的神情,過了一會兒他的表情忽然興奮起來,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劉可竹居然還留下了這樣的東西給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代號是‘極’!”
藤以寧心說這東西可不是劉可竹留給自己的,但無論如何她都要在這裡賭上這個最後的可能性了。宋久合已經被她定義為必須除掉的不穩定威脅人物,對於雲中劍來說維持江湖的穩定比什麼都重要。
“藤以寧……”孟漁舟不明白她手中那枚紅色藥瓶代表的意義,但從她決絕的表情上能夠讀出她將要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對不起,來的路上我們的對話好像白說了。”藤以寧朝孟漁舟抱歉地一笑,之前那些彼此鼓勵的溫暖話語猶然縈繞耳畔,然而她不得不又一次逼迫自己心懷死志。
孟漁舟身上的裙衫在剛才的衝擊中擦破了幾個口子,露出了磨破了皮的手臂和膝蓋,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是對藤以寧不住地搖頭。
喝下武烈之血的人將要面對兩重艱難的考驗,一重是自身能否扛過藥物的毒性的生與死的考驗,另一重是能否克服藥物帶來的嗜血慾望的人與獸的考驗。無論哪一重考驗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都是太過兇險的荊棘之途。
宋久合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藤以寧的表情,他並不想阻止她喝下那瓶危險的藥,相反還懷著期待。他和劉可竹亦師亦友,卻因為不同的理念而分道揚鑣,最後甚至不惜痛下殺手。
但不論最後他們的分歧到了多麼無法彌補的地步,宋久合依然承認劉可竹所選擇的那條道路所具有的可能性。只不過非常局勢之下容不得他們將鬥爭放在學術上而已,對於劉可竹留下來最後的成果,宋久合無法不抱有期待。
正準備拔掉瓶塞的藤以寧忽然感到身後有一陣風吹過,緊接著手中的藥瓶就被奪走了。
周肖誠突然出現在了她面前,他此時的速度雖然不及宋久合一半,但仍然強過藤以寧太多,因此輕而易舉地就從藤以寧手中奪下了那瓶“極”。
“小孟姑娘,藤以寧就拜託你了。”他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去了瓶塞,仰頭將紅色小瓶中的秘藥飲下。
藥瓶砸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周肖誠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他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藥液由喉管直入腹腔,初時帶著三九天一般的刺骨寒意,令周肖誠如墮冰窟,但很快藥液又在胃中如同火油燃起,烈焰焚身之感從五臟六腑傳遍四肢百骸。
“周肖誠!”藤以寧被這變故給弄得驚呆了,此時才反應過來發出憤怒又悲苦的大喊,她望著周肖誠腳下那些碎瓷片紅了眼睛,這是她從獻風縣開始就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這酒真烈啊……”周肖誠皺著眉頭緊閉著一隻眼睛說道,他的表情都因為忍耐體內的痛苦而扭曲了,“如果真是酒就好了!”
宋久合冷漠地望著他們,忽然嗤笑道:“我越來越看不懂你們了,怎麼連送死都要搶著來做啊?”
周肖誠渾身皮膚發紅,他的額頭和後頸佈滿了汗水,“極”正在改造他的身體,彷彿烈火煅燒重鑄鋼筋,他張著嘴大口地喘著氣,用僅存的力氣說道:“宋久合,你等著,等會我就打得你滿地找牙!”
“你還能保持意識嗎?”宋久合惡毒地問道,“你在衝向我之前該不會露出先把那兩個女人撕碎的醜態吧?”
周肖誠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儘管已經有了一次對抗嗜血慾望的經驗,但那是在喝下藤以寧的血之後陰差陽錯地做到了,而且“微”級別的藥物又怎能和“極”相提並論!他用自己全部的意志在與心中那團火焰裡的惡鬼鬥爭,保持著自己作為人的最後的理智。
“為什麼要做到如此地步……為什麼……”藤以寧呢喃道。
“因為這本就是我的命……”周肖誠抱著自己的雙臂弓起身子,他緩緩地說道:“這瓶藥一直放在我家,我有無數個得到它的機會,那個叫劉可竹的人從一開始就把這個願望交給我了吧。”
“但是我想拯救你啊!”藤以寧不甘心地說道,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我答應了你爹要保你平安無事的!我說了我要給你洗去罪名給你新生的!雲中劍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雲中劍怎麼能在天翻地覆的時候躲在別人的身後!”
“是拯救嗎?”周肖誠腦海中彷彿劃過一道閃電,他大笑:“那你已經做到了啊,拯救這種事情,在獻風縣的時候不就做到了嗎?在那個我們鬥智鬥勇的晚上,你已經拯救了我了。”
藤以寧一時愣住了,她止住了淚水,訥訥地望著周肖誠的背影。
“可能稍微有點對不起我爹,不過相信你會幫我想好藉口的吧?”他抬手抓著額頭的劉海說道,“藤以寧,雲中劍的條條框框我一直不能理解,但對你我已經理解了。我不在乎自己身上揹負怎樣的名聲,我也真的為自己曾經犯的錯感到懺悔,可是在你的正義裡懺悔是不能抵罪的吧……”
如果懺悔有用的話雲中劍又何必執劍,藤以寧所堅持的正義是對一切惡行的制裁和審判。
“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贖罪的方法,就是這樣了。”周肖誠嘿嘿一笑,繼而深情款款地說道:“藤以寧,如果我當年沒有飲下‘微’,我就還是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的病弱少年,我也不會在獻風縣和你狹路相逢。這樣一想我又會有點感謝那個害人的藥物,因為能夠和你從獻風縣來到南州經歷這一切真是太好了。”
孟漁舟輕輕地嘆了口氣,她轉開目光不再看那兩人,這是應該屬於他們的時光,哪怕轉瞬即逝。
藤以寧閉上眼淚流滿面,她跪了下去,仰頭哽咽:“我也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我只後悔此刻自己又是扮演一個受保護的角色……”
“你有過保護喜歡的人的那種體驗嗎?如果有的話,就能明白我現在的心情吧?”周肖誠的聲音已經開始扭曲了,他朝孟漁舟請求道:“帶她走……這裡是決戰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