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漁舟聽到周肖誠的請求,知道他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她毫不猶豫地向藤以寧衝過來,拉上她往殿外撤退。
周肖誠最後回望了一眼,隨後嘶吼著朝宋久合衝過去。
宋久合打了個響指,那七個環繞在他身邊的怪物一起朝周肖誠撲了過去。他們每一個都至少有著“烈”級別以上的強度,其中不乏有服下了“滅”和“血”的倖存者。
周肖誠聽到自己手臂到肩膀的骨骼在出拳時發出爆響,他的右臂骨骼縫隙在這一瞬間消失了,使他的拳頭和手臂連成了整體。他這一拳的去勢就像是城牆上的床弩射出的鐵箭,將迎面而來的一人砸飛出去。
宋久合瞥了一眼那個被周肖誠一拳砸飛到自己身後的傢伙,發現他已經不成人形,渾身斷裂的骨頭插穿皮膚,血流了一地。
但只要心臟沒有被摧毀,就還能夠再生,宋久合這般想著繼續觀察,然而過了很久都沒有發現那個傢伙身上有任何自我再生的反應,似乎真的被周肖誠一拳變成了一堆爛肉。
怎麼可能?宋久合詫異不已,他轉回目光,自己的其餘六個僕從也被周肖誠打得七零八落,大殿內的羅漢和金剛的塑像幾乎無一倖免地被撞倒砸壞了。
周肖誠用雙手將一個“滅”級的對手抓住高高舉起,像丟重物一般將他朝宋久合丟了過來,宋久合不甘示弱地一躍而起,在半空中一腳將他丟過來的傢伙又踹了回去。
被他倆當成球的那怪物在周肖誠的拳頭下倒地不動了,他趴在那裡失去了生機,再生反應同樣沒有出現在他身上。
宋久合凝視著周肖誠的拳頭,眯起眼睛驚歎道:“你是震碎了他們的心脈吧?真是厲害啊!我才看出來。”
周肖誠甩了甩手,伴隨著一陣脆響聲,他手臂的骨骼從緊緊貼合的狀態又恢復了常態。
“你的這些小嘍囉可真不經打啊。”周肖誠輕蔑地說道,同時掃視了一圈四周,除去兩個已經被他震碎心脈摧毀心臟,其餘五人也分別在交手中被他重創,此時都在原地進行自我恢復。
宋久合搖搖頭:“不,不是他們不經打,是你太出色了。劉可竹果然留下了了不起的東西,這樣的東西確實配得上‘極’這個代號。”
周肖誠揉了揉手腕,緩緩朝宋久合走過去:“那你應當有所覺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不考慮一下與我合作嗎?”宋久合誘惑地說道,“放眼天下,我們是絕無僅有的兩個‘怪物’了。有這樣的能力,想做什麼都能做到的吧!”
周肖誠停住了,他與宋久合對視,從那雙曾經也清澈過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見底的慾望。
“就如這天地萬物,總是強大的能夠活下去,弱小的被淘汰。”宋久合看到他似乎有所動搖,繼續說道:“武烈之血這個計劃不應該被草草廢止,這條道路的後面還有無窮的可能性,劉可竹留給你的東西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我也會繼續證明這條道路。”
“你到底想說什麼?”周肖誠沒有耐心繼續聽他說這些瘋話了,在這期間他隨手捏碎了一個撲上來的“血”級怪物的咽喉,並將其心臟震碎。
“讓我先完成向匈奴人的復仇,而後再一同將武烈之血的研究推進下去吧!”宋久合笑著提議道,“我們會創造一個全新的宸粼的。”
周肖誠嘆了口氣:“你真是無藥可救了。”
宋久合愣了一下,進而生氣地問道:“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武烈之血在我們兩個人的身上已經被證明了價值吧!為什麼你要拒絕這種可以實現人的飛躍的道路?”
“如果現在這裡有一面鏡子,你就能從中看到一個醜陋的自己。”周肖誠沉聲說道,“同樣的我也是如此,宋久合,沒有人能夠真的逃避藥物帶來的嗜血性和慾望,你好好審視你自己,你早已迷失本心了啊!”
迷失了本心?我嗎?宋久合呆住了,他聽到周肖誠的這句指責後,忽然覺得自己頭腦像要裂開一般疼痛。
“我本不會和你費口舌說這些,但是來到這裡的時候我看到你在佛像前稽首,那個樣子真的很虔誠。”周肖誠一拳將從身後接近的某只怪物砸飛出去,“你在心裡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一定也有所懺悔,但很遺憾,今天要審判你的不是諸天神佛,而是我這個與你同樣來自地獄的惡鬼。”
宋久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佛像金身,咧了咧嘴,說:“或許你說的對,沒有人能真的逃避武烈之血帶來的慾望和嗜血……我已經迷失了初衷太久了。事到如今已經無路可退,既然不能成為同路人,就只能你死我活了。”
對於宋久合來說,從他七年前目睹那場邊境的慘烈決戰開始,他就已經踏上了一條沒有回頭的路。輾轉來到南州,遠離了北方的兵荒馬亂,躲過了北方的天寒地凍,但心中那攤早已封凍的積血是不會消融的,即便在夏季最長的南州,宋久合也無法說服自己忘記。所以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日復一日的禮佛看起來特別可笑,無法放下的人,如何求自在?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像他這樣的人是永遠也不會得到自在的,他太偏執,總以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就可以將遙不可及的夢握在手中。
周肖誠也是一個偏執的人,他的偏執來自於對自己曾經所經受的苦難感到不公,於是在武烈之血藥物的催化下化作傷害他人的源動力。但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被藤以寧拯救了,隨後很快從一種名為怨恨的偏執進入到了另一種名為付出的偏執中。
那個女孩為了阻止他可以掙斷自己的雙臂,周肖誠心想自己在這裡替她喝下“極”也算不了什麼。
一聲大喝打破了短暫的沉寂,兩個同樣被武烈之血改造成怪物的人像隕星一般對撞在一起,整座佛寺的大殿裡都迴盪著悶雷似的的響聲。
宋久合的皮膚上覆蓋著一層堅固的青銅,周肖誠的身上則如同流淌著熔岩一般灼熱,他們兩個都沒有學習過武功,此時的打鬥也是各憑本能地一拳一腳往對方身上招呼。
周肖誠鋼鐵般的拳頭連續猛擊在宋久合的面門上,將他整個人打得撞向那尊金色的佛像。宋久合的身子像炮彈一樣將金佛砸出了一個口子,但他很快又從那個口子中跳出來用飛踹向周肖誠還以顏色。
寺廟之外,已經被孟漁舟拖著來到山坡下的藤以寧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走遠了,她固執地站在原地回望。即便已經離開了寺院所在的突破,她們還是能夠聽到那邊不斷傳來的瘋狂打鬥聲。此起彼伏的吼叫和建築崩壞的悶響昭示著這場生死決鬥有多麼激烈。
背後傳來踏踏的馬蹄聲,孟漁舟回頭看去,只見終陵棄騎著馬從混亂的長街那邊趕過來,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周兄呢?”終陵棄到近處跳下馬,跑上前來問道。
孟漁舟不說話,藤以寧淚眼朦朧只是望著寺廟,終陵棄立刻就明白了,他抽出佩劍:“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幫周兄一把。”
“他喝下了最危險的武烈之血秘藥,現在他和宋久合一樣都是我們不能理解的怪物了!”孟漁舟死死地拉著他的衣角不鬆手,“就算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的!那種戰鬥沒有我們插手的餘地!”
終陵棄愣了愣,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喝了……”
“否則沒有人能夠抗衡現在的宋久合。”孟漁舟遺憾地說道,“你聽到那邊的動靜了吧?你去只是送死而已。”
藤以寧此時稍微緩過神來一些了,她想終陵棄是從城南一路穿城趕來的,便向他問道:“城裡如何了?王侗放出來的那些怪物還在肆意行動嗎?”
“魏馮河和葉姑娘指揮士兵們保護百姓了,我一路過來,看到好幾處仍在戰鬥。風部和帝國軍都在與怪物戰鬥。”終陵棄把自己看到的告訴她,“有雲鶴宗主在,想必一定可以控制住局勢的。”
這是寺廟那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眾人一起扭頭看去,在各自詫異的目光中見證了正殿的傾塌。廢墟之中兩條人影破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殘磚碎瓦緩緩起身,兩人看向對方的眼中都有著不死不休的決意。
“如果周兄輸了的話,旻昌局勢就無可挽回了吧?”終陵棄別開了目光,不去看那兩個死鬥的人影。他來到孟漁舟面前搭著她的雙肩說道:“就算自己很弱小,我也想過去……小孟,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孟漁舟被他這樣請求之後很快便動搖了,她無奈地點頭:“我知道了,你永遠都是這樣。”
“藤以寧,要是我們都沒能逃過這一劫,精鐵案的事情就算了。”終陵棄對一旁的藤以寧笑了笑說道。
“唉……啊?”藤以寧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他緊接著說了自己的理由。
“南州這次的事情告訴我,帝國的水很深,雲中劍也不是無所不能。所以如果我死了的話,精鐵案的事情就算了吧,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讓你一個人去查我會愧疚的。”終陵棄刻意讓自己的笑看起來雲淡風輕。
藤以寧上前用左手象徵性地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說什麼呢,我心中的正義可以為某些人為某些理由做出一點點讓步,但那是有底線的!雲州精鐵案這件事既然你和我提了我也答應過了,就一定要找到真相。”
約好了,不管艱難險阻,一定要讓真相天下大白。
“你還沒去過帝都吧?”藤以寧嘴角一翹,隨後用請求的語氣對終陵棄說道:“拜託了,幫我救救周公子,拜託了,你也要活下來。等這邊事了,我帶你們去見識見識帝都。”
“這種時候是不能拒絕的吧?”孟漁舟心情複雜地在終陵棄背上拍了一下,催促道:“快答應吧。”
他鄭重地點頭:“就這麼約定了。”
一約既定,萬山難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