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亂雪堂的殘存者，這本身是一個很宏大的任務，因為忘川渡主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亂雪堂的弟子門人存活下來。但至少那些已知身份的人都被寫在了必殺名單上，那份名單上的名字被忘川分割成了一個個單獨的目標分配給麾下的各個分渡。
終陵棄負責的烏月分渡被分到了兩個名字，左渡領發來的情報精確到了知曉這兩個人目前的身份和居所，而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幹淨利落地摘下這兩個人的頭顱。
但終陵棄並不想執行這個任務，他在結束了和蜘蛛的談話後回到樓上，想起先前孟漁舟與自己的約定，便來到她的房間敲了敲門。
“小孟，你睡了嗎？”
“沒有，你進來吧。”聽到孟漁舟的聲音從裡頭傳來後，他用力推了推，門便朝裡頭開啟了。
孟漁舟披著一件白色的紗衣，赤裸著雙足，抱著膝蓋坐在床鋪邊，屈起之後依然顯得纖細修長的腿引人遐想。
終陵棄合上門見到這一幕就忍不住臉紅了，他走到擺著燈座的桌臺前吹滅了油燈，在房間中默默站了片刻，待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之後才朝孟漁舟走過去。
“你和蜘蛛的事情談完了嗎？”
“嗯。”終陵棄在她身旁坐下，聞到撲鼻而來的梅花香氣，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要殺人？”
“忘川不肯放過亂雪堂的倖存者，左渡領命我們格殺勿論。”終陵棄往後微微傾斜，用雙手撐住了自己的身體，“烏月分渡被分配了兩個目標，都在烏月城裡。”
孟漁舟說：“你不願意殺人吧？”
“我討厭沒有目的的殺戮。”他自嘲地一笑，“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我還是越不過這道坎，我這樣的人做了忘川的渡司真是件諷刺的事情。”
“不想髒了手的話讓我和蜘蛛去做就好了。”她淡淡地說道，“我們本來就是刺客，殺兩個人而已，用不了多少功夫，也許去去就回。”
終陵棄扭頭看她：“你希望我下這個命令嗎？命令你和蜘蛛去為我殺人？”
“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問題。”她在一片黑暗中與他對視，“我們還在忘川，只有完成任務證明自己的價值，才有不背捨棄的權利。”
“如果那兩個人與害死你父母的人是一夥的，我應該不會有半點猶豫。”他說，“時至今日我依然覺得即便是刺客殺人，也是需要一個理由的，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是說服還是欺騙？”孟漁舟尖銳地問道。
“也許都一樣。”他低下頭去。
孟漁舟不再發出聲音了，她往後仰倒下去，張開雙臂躺在床上，望著頂上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出神。
終陵棄就坐在她身旁，他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房間裡一時之間變得無比安靜，只有兩個人此起彼伏的氣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陵棄聽到孟漁舟在自己身後說了一句：“已經很遲了，你打算就那樣坐一晚上嗎？”
他震顫了一下，回過頭看去，驀然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幾乎一絲不掛。
“小孟……”終陵棄吞了吞口水，將心中那股躁動的慾火給壓了下去。
“嗯？”孟漁舟奇怪地看著他。
“今晚就算了吧。”
“為什麼？”身後傳來了少女吃驚又失落的疑問。
“因為……因為我現在的心情很煩亂。”他弓起身子，把滾燙的臉頰埋到雙掌之間說道。
孟漁舟沉默了一下，用充滿委屈的聲音對他說道：“可是我也很煩啊……終陵棄，你對我說的那些話還是動搖了我的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總覺得我們會因此而疏遠。我這個人有時候很笨的，比如現在我就不知道該怎麼把這種煩躁的感覺趕走，因為不知道要怎麼做只能想到這種方式了……”
終陵棄嚇了一跳，他一直沒有注意到孟漁舟狀態的異常，直到此時才發覺原來她並不像對自己表現出的那樣若無其事。
他笨拙地轉過身，但因為動作幅度太大太急一時在床沿失去了平衡，雙手搖了搖便往後倒下去，孟漁舟眼疾手快地撲上來猛地拉了他一把，兩人順勢緊抱在了一起。
“其實你還是在意他們的吧。”終陵棄摟著她光滑如珍珠一般的肩膀，輕撫著她絲綢錦緞一般的後背說道。
“我更在意你，我沒有和他們的記憶，但有關於你的記憶。是萍水相逢的記憶，是奮身相救的記憶，是出生入死的記憶，是抵死纏綿的記憶。”她同樣緊抱著他的身體，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前，聽著對方胸腔內用力的心跳聲，彷彿那是全世界最好聽的天籟。
終陵棄回應道：“哪有你說的的那麼好，不應該是擔驚受怕的記憶和向死而生的記憶嗎？”
“就是有這麼好，你自己不知道。”她固執地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
“似乎只能順著你的話不要臉地承認了……”他臉紅著笑道。
懷中的人兒忽然一陣發力，終陵棄被她給推倒在了床上。
“喂，終陵棄，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和什麼啊？”她的雙手撐在終陵棄的腦袋兩側，使得他無法左右扭頭閃避，兩人的目光懸空對視。
終陵棄想這是無法迴避的問題了，認識這麼久以來，這還是孟漁舟第一次問他這樣的問題。他知道自己的心裡的答案，是很清晰的答案，但偏偏在這個時候，在孟漁舟的注視之下，他居然無法順利地將那個答案表達出來。
這世間的男女之事大抵如此，心照不宣很容易但也很煎熬，坦誠相對兩相歡喜，但偏偏說出口如闖刀山火海。
“正在捕食的母老虎和待宰的無辜路人？”終陵棄想要打破這樣的氣氛所以故意這般說道。
孟漁舟愣了一下，繼而繃不住地笑了出來，她破口道：“我可去你的吧……”
“總有一天……”
她止住了笑，因為終陵棄臉上的那股玩笑意味被認真的神態取而代之了。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再也不被忘川所束縛，小孟，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變成一個有著平凡而幸福生活的女子。”他說這番話時，眼中的深情和堅定可抵夜空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