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隱劍滑入劍鞘發出鏗鏘之聲,終陵棄低垂目光,看著癱坐在面前的那個火部荒蕪遊俠,伸手取下了他腰間的風鈴。
回頭看了一眼失望地瞪著眼睛的雷衛,終陵棄毫不猶豫地把那枚風鈴丟出了窗外。
雷衛冷哼了一聲,終陵棄這麼做無非是告訴他,如今這裡只剩一對完整的風鈴,最終也只有一個人能夠完成荒蕪的試練了。他盯著藤以寧,盤算著如何才能從她那裡奪得兩枚風鈴,儘管終陵棄展現出來的實力令他相當忌憚,但此時此刻他還沒有放棄。
“寧右使,你們兩個對付我一個,未免太過分了吧?”
藤以寧還沒有回話,那邊終陵棄就朗聲說道:“用不著你激將。雷衛,你處心積慮不擇手段,不就是想做唯一那個登上塔頂的人嗎?”
雷衛臉色一沉,他瞥了一眼終陵棄:“荒蕪宗的試練,與你一個來路不清的外人何干?白教席放你這樣的人來參加試練,真是糊塗了。”
“縱使你現在說的再難聽,也阻不了以寧登頂了。雷衛,我本可以不必將那個風鈴丟下去的。如你所說,我一個外人,成全你完成試練又如何呢?可是你先前的所為實在太可恨了,你這樣的人,才是不配透過荒蕪宗的試練!”自先前收劍以來,終陵棄的右手始終抬起握在背後的劍柄上,他在積蓄天劍術的劍意,準備在失去雲體風身之前再揮出最後一劍。
雷衛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卻又拿他無可奈何。
“你這傢伙……”雷衛奮力將手中雙鞭往外一砸,將面前的藤以寧逼退數丈距離,他用一根鋼鞭指著終陵棄怒道:“住口! 你有什麼資格……”
終陵棄等的便是這一刻,他一口氣將長劍拔出劍鞘,凜冽的劍氣令身處側翼的藤以寧都感到無邊的震懾,心有退避之意。首當其衝的雷衛完全置身於天劍術的劍勢之下,他在這一刻倒也硬氣,絲毫不作躲閃之想,只是雙腿站定交橫雙鞭迎著終陵棄這氣勢磅礴的一劍。
“要你終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終陵棄狂聲道,手中長劍往前輕輕一遞,劍鋒看似波瀾不驚地往前進了數寸,周身劍氣卻已成排山倒海之勢。
雷衛手中那對鋼鞭哪裡招架得住這道無邊劍氣,他只支援了不到片刻就渾身後仰有崩潰之勢,終陵棄這一劍卻遠還未到力盡之時。
這時兩旁同時響起兩聲高呼,荒蕪宗的總教席範玉成與剛剛趕上來的劍術教席晉南星一左一右橫插過來,分別出手為雷衛遮斷了終陵棄這道劍氣的餘勢,即便如此,雷衛還是雙膝一屈跪倒在了地上,捂著胸口口吐鮮血。
終陵棄看到荒蕪宗的兩位教席出手,知道自己已經做的太過,當即卸力收劍。恰巧此時他御靈術的作用也到了極限,雲體風身的力量從他身體裡抽離消散。御靈術的加持一過去,他頓時感到渾身筋肉都像被灌了鉛似的沉重痠疼,雙腿也是站立不穩身形搖搖欲墜。
藤以寧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攙扶住了終陵棄的手臂,她還不知道未隱寒鋒的隱秘,看到終陵棄身手出現御靈術使用過後的副作用還以為他是在和雷衛的戰鬥中受了傷,情急地問他傷在哪裡。
“……”終陵棄此時是累得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古劍未隱收入劍鞘,依靠著藤以寧的攙扶勉強維持著站立的姿勢。
“喂,你到底傷在哪兒?說話啊。”藤以寧見他不發一言,臉色卻難看的很,還以為他是故意在跟自己逞強。
“他只是勞累過度罷了,每一個第一次用過雲體風身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休息幾天就好了,沒什麼好擔心的。”白業笑眯眯地對藤以寧說道。
“雲……雲體風身?”藤以寧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斷斷續續,“我還以為……那只是傳說而已。”
終陵棄此時心中百感交集,腦海裡亂七八糟想的東西很多,一來是沒料到這雲體風身帶來的後果會這麼嚴重,要是早來片刻可能他突然倒下還會影響到藤以寧對戰雷衛的心情,幸虧終究是撐到他暢快淋漓地一劍將雷衛打到吐血了。二來現在他真的很想找張舒服的床躺上去大睡一覺,這種渾身力氣被透支抽乾的感覺真是八輩子都沒有體驗過一回,他甚至在頭疼以後該不該再用這御靈術了。
無可反駁的是御靈術加身的時候真的讓他變強了不少,若是以尋常狀態的他即便在荒蕪宗的試練塔中學習進步了不少,應該還是無法與雷衛那樣的人正面對敵的。最後一劍將對手擊潰的那種暢快感覺始終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他甚至覺得那種所向披靡的滋味就像吸食蒴果一樣充滿誘惑。
以後,我真的能夠剋制住自己不去依賴這種東西嗎?終陵棄拷問自己的心,卻無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總教席,差不多該宣佈結果了吧?”白業在這個時候出生提醒範玉成道。
範玉成點了點頭,環顧四周,如今仍在留在塔內的四個試練者們除了藤以寧以外都喪失了爭奪風鈴的能力,而藤以寧身上又正好有一對完整的風鈴,所以這一次試練的結果理所當然應該是……
“等……等一下……”雷衛抹了一把自己口角的鮮血,撐著地板爬了起來,他對藤以寧發出了挑釁的聲音:“還……還沒有結束呢。”
終陵棄見到這一幕,心想如果此時自己還有力氣的話一定會瞪大眼睛的,不得不說雷衛在這件事上的執著超過了他對一般人的理解程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在受了終陵棄那一劍後,雷衛雖然身上沒有什麼外傷,但內傷肯定已經讓他無法再和藤以寧繼續決戰了,可即便如此他卻依然要逞強行事。
連對雷衛充滿惡感的藤以寧這一刻心中也有了不忍,她勸阻道:“得了吧,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可能和我打?雷衛,你差不多該認輸了。”
“我……我雷衛、這輩子就沒認輸過!”雷衛狠狠地說道,“他是靠著雲體風身才打敗的我,我不服!你……你來跟我打過!”
藤以寧瞥了他一眼,看他站都站不穩,也懶得搭理,徑直走向範玉成將兩枚風鈴奉上,隨後行禮道:“總教席,我已經完成試練。”
範玉成收下了風鈴,卻沒有馬上宣佈結果,而是問道:“藤以寧,假如言瑜兒沒有出局,你們兩人一路攜手來到了這裡,而那位小兄弟卻沒能來到這裡,最後又當如何?”
藤以寧其實之前已經想過這個問題,倘若雷衛使壞沒有成功,她和言瑜兒一道闖到這裡,面對範玉成的要求,兩人如何獲得風鈴呢?
“打敗雷副使,奪取他們的風鈴。”她回答道。
“如果雷衛他們的風鈴在打鬥中失去了呢?最後只剩下你和言瑜兒各持一枚,又當如何?”白業笑著問道。
藤以寧想了想,有些苦澀地說道:“如此我們兩人必然只有一個能夠完成試練,瑜兒知道我這是第三次登塔,多半會想讓我,但是……但是……”
藤以寧忽然被自己的話給卡住了,她在想,自己和言瑜兒是否會像雷衛他們一樣最終還是彼此爭鬥。
“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吧?”一旁的終陵棄此時稍微緩過來了一些,用微弱的聲音替她解圍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終陵棄看了過來,只見他皺著眉緩緩說道:“白先生一開始定下雙人成組的規矩,就是為最後範總教席這裡的反目戲碼做鋪墊吧?白先生你教的是心術,卻想看兩個人在一同力盡艱險後為了最後的果實而互相爭鬥……白先生你的用心好壞啊。”
白業愣了一下,忽而哈哈大笑:“你這麼說我可不承認,最後得到一對風鈴的辦法有很多,只不過搶奪同伴的風鈴是最簡單的做法而已。我和總教席定下這個規矩,最初的打算其實是想看並肩來到最後一層的‘同伴’有幾個能夠抵擋的了這個誘惑。”
範玉成補充道:“遺憾的是最後來到這一層的人真的太少了,否則也許會更加精彩一些吧?”
“藤以寧算透過了嗎?”終陵棄最關心的其實還是這個。
範玉成和白業對視了一下,隨後宣佈道:“透過本次宗主試練的人員為——雲中劍右使,藤以寧。”
雷衛頹然地坐了下去,抱著自己的雙膝埋頭啜泣。
“雷衛,之後你先不必急著回火部去,我會和宗主打招呼的。”白業走到雷衛面前,俯視著他說道:“你就先留在山莊,聽我講兩個月課吧!”
荒蕪宗一年一度的試練至此結束,範玉成率先領著一眾教席下樓去了,藤以寧發覺之前人群中沒有看到第二十六層守關的雲鶴宗主,想來是提前下塔去陪自己的弟子言瑜兒了。白業還留在塔上,似乎要好好給雷衛說教,她看了一眼終陵棄,小聲問道:“我們也下去吧?”
終陵棄有些睏倦,他點點頭表示同意,在藤以寧的攙扶下走向了樓梯,一想到這塔有二十七層,又困又累的他頓時有種想死的衝動。
藤以寧扶著終陵棄走向向下的樓梯,她看到他臉上忍耐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很難受嗎?”
“嗯,但心裡也很爽快。”他回答道,隨後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恭喜啊,夙願得償了。”
藤以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埋怨道:“你恭喜的語氣聽起來像哭喪!算了,這回……我該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