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端著手弩,弩匣裡還有四根箭,他在等藤以寧做出決定,是打還是跑一切都聽她的。藤以寧從上頭跳下來,站到了終陵棄身旁,對他說道:“諒這些人也沒什麼本事,我們兩個要脫身不難,只是慧一小師父……”
終陵棄截口道:“就算要跑,也得帶上馬一起跑,要是這些人實在難纏,大不了我再問未隱借一次雲體風身。”
藤以寧驚了一下,阻止道:“不可以!且不說你用了雲體風身以後對自身的影響,難道你真的要把這些人全給殺了?”
“那你說怎麼辦?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些人今日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終陵棄冷冷地掃視著圍在外頭的人群說道。
藤以寧握著刀沉默不語,到了此時她心中也有些迷茫,外頭這些人似民實賊,但偏偏又沒有合適的處置手段。這些人身上有罪惡是肯定的,但這份罪惡是否到了應該被斬盡殺絕的程度呢?藤以寧知道這個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在外頭與他們對峙的那群人之中,一定有不是真心為惡而是迫於潮流為人裹挾的。天下大勢就是如此,每一次改朝換代最先舉起刀槍的都是一小部分亡命之徒,然而最終匯成不可抗拒的歷史合流的卻是被小部分亡命之徒裹挾的芸芸眾生。
“終陵棄,在不傷及他們性命的情況下,制服少部分人,震懾大多數人,我們應該能做到的吧?”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藤以寧對終陵棄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制服少部分人,震懾大多數人嗎?”終陵棄確認道,“老實說如果我一個人赤手空拳還真沒這個本事,不過有你在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藤以寧收起了長刀,抬起雙手活動了一下手腕,說道:“別謙虛了,你在試練之塔裡學到了不少東西吧,我看出來了。”
“哈哈哈彼此彼此。”終陵棄歪了歪腦袋,“請慧一小師父往後躲一躲吧。”
慧一很聽話地退到了最裡面的角落,對他們兩人道:“教訓他們一下,適可而止便是了。”
對方仗著人多勢眾,顯然不願就這麼輕易地放他們離開。看到終陵棄和藤以寧不願使用兵器,那些村民反而拿起了長短不一的木棍。
終陵棄和藤以寧兩人大喝一聲,衝進了人群之中,拳腳並用之下瞬間造成了一連串的慘叫痛呼。
藤以寧本就會荒蕪宗的太極纏腕,加上練刀時必備的腿法和身法,她近身格鬥的能力其實並不弱,只是在南州面對周肖誠那樣的怪物怪力時近身才會吃虧,此時揍起這些武藝稀鬆平常的村民來絲毫不費力氣。
終陵棄雖然對劍術之外的武功瞭解不深,但有陽劍勁護身的情況下他打起架來也兇猛異常拳拳到肉,仗著自己遠遠凌駕於這些人之上的深厚內力他故意硬抗了好幾記木棍的重擊,甚至依靠內力的反震震斷了好幾根木棍。
在兩人神勇的發揮之下前排的男人們瞬間倒了一地,呻吟聲叫苦聲此起彼伏。不出一盞茶的功夫,終陵棄和藤以寧周圍就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終陵棄將剛剛搶到手的一根木棍掰成了兩截扔在腳下,對著外圍餘下那十幾個人招了招手:“來呀,你們再一起上呀。”
藤以寧好整以暇地抱著雙手,一腳踏在那個領頭的虯髯漢子的胸膛上,不屑地說道:“我們連刀劍都沒有拔出來,不算欺負你們吧?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聚集了二三十個人真把自己當山大王了?”
那個虯髯漢子門牙被藤以寧打掉了一顆,此時正躺在地上捂著嘴嗚嗚咽咽,一點也沒有之前的霸道氣概了。
終陵棄鼻子裡“哼”了一聲:“怕不是只會欺負落單的弱小商旅,遇到硬手就只能吃癟了,一群欺軟怕硬的廢物東西。”
藤以寧看到外圍那餘下的十幾個人仍然有蠢蠢欲動的,她踢了一腳那個領頭的虯髯漢子使他發出一聲哀嚎,然後指著剩下那些人厲色道:“怎麼?還想討打嗎?是不是我們不拔刀拔劍你們就真以為我們是菩薩心腸了?”
“住手!別打了!”院子外頭傳來一個少女焦急的聲音。
終陵棄朝那邊望去,只見白日帶他們來此的那個少女小衣此時正分開人群往裡面走來。他見到小衣,心裡一陣滋味複雜,雖然對這個少女自述生平的悽慘遭遇感到同情,但又沒法不厭她將自己一行人哄騙至此設下圈套。然而即便對她心生厭惡,又念及對方畢竟還是個孩子,一時之間他自己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
“兩位身手厲害的大哥哥大姐姐,今晚的事情都是我的錯,你們有什麼怨恨就衝我來吧,放過這些人好嗎?”少女走上前說道,“是我告訴他們你們有三匹好馬的,也是我鼓動他們來對付你們的。”
“為什麼?”終陵棄不解地問道,“我們答應付給你們借宿的報酬,那份報酬也並不菲薄,為什麼你們還要打我們馬匹的主意?”
小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道:“因為我們想要更多的錢。你們給的報酬對於一人一戶來說很豐厚,但是如果大家拿來分的話就很少了。”
終陵棄氣道:“哪有你這樣的歪理?你搶別人東西,害別人陷入危險,你心裡不會過意不去嗎?我以為你受過拋棄之苦,理應更加懂得體會別人的感受,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我是個蛇蠍心腸的騙子是嗎?”少女自嘲地笑了笑,“是,是的,大哥哥你說的沒錯。小衣騙過很多人了,你們不是第一個。”
終陵棄被她的態度弄得更加惱火了:“你小小年紀怎麼會這樣……這誰教你的?是他們嗎?”他怒視著那些一臉木然的村民們問道。
“沒有人教我啊。我那麼早就沒了爹孃管教,誰能教我呢?”她搖了搖頭,“從第一次成功將人騙來這裡威脅他交出財物之後,我們就再也停不了手了。”
藤以寧感到難以置信:“你們只是謀財?沒有害命嗎?那那些人在吃虧之後怎麼沒有報官?為什麼能容你們一直逍遙法外?”
終陵棄喃喃道:“帝國的律法恐怕沒有你想的那麼完美無缺。”
“因為報官的人根本無法取信於官府吧。”一直躲在後頭的慧一小和尚這時候說話了,“這裡的村民白天是正常了,晚上偶爾做一兩次強盜的勾當,全村人又上下一心,官府拿不到證據把柄,只能不了了之。而且他們下手的物件大多是急著過路的外地人,那些人更加難以和他們認真計較了。”
小衣低著頭不說話,算是預設了慧一的推測。
終陵棄走上前,抓著她的肩膀問道:“因為爹孃不管你了,所以你就自暴自棄嗎?”
“我已經很努力在活下去了啊……”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強自微笑道:“大哥哥你能理解一個沒有父母的弱小的孩子要獨自活下去有多辛苦嗎?你武功又好,人長的又好,一定有個很好的家庭吧?像你這樣的人怎麼能理解呢?光是活下去我就已經快要被壓垮了。”
終陵棄愣了一下,抓著她肩膀的手沒有鬆開,緩緩說道:“我能理解,因為我也曾是一個沒有父母……要獨自活下去的……弱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