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分開江水，平穩地望北岸而行。此時將近日中，太陽的光照毒辣了起來，甲板上已沒有逗留的客人，只剩下船頭成對峙之勢的三人。
藤以寧原本就沒有好臉色，聽到他們說起旁觀了昨晚在村子裡的事情後，她的眉毛皺得更緊了。
“荒蕪宗的雲中劍也會和忘川的刺客同行上路嗎？”對方丟擲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藤以寧不想和他們爭論，淡淡地回答道：“這是我荒蕪宗的事情，與兩位閣下似乎沒有關係吧？”
“自然，可放任那位忘川的渡司持有荒蕪宗傳承的古劍，貴宗就不怕滑天下之大稽嗎？”繡袍男子輕笑。
“這一樣也是我荒蕪宗的事情，兩位如果有什麼意見，可以上鎮梧山中找大宗主理論，也可以上報御武司請司長裁決。”藤以寧心平氣和地說道，“兩位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請把路讓開吧。”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沒有動身子。繡袍男子臉上已經沒了笑意，他對藤以寧肅然說道：“忘川刺客殺人如麻，手上血債無數，寧右使和這種人同行為伍，未免太不潔身自好了吧？我等同樣為御武司效命，素來對雲中劍心懷敬意，可如今卻深感羞恥！”
藤以寧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這番話已經刺到她心中，引她動了怒，但她終究沒有想與這兩人計較。
“既然深感羞恥，到江北下船之後分道揚鑣便是。”藤以寧的聲音還是平靜如常，“淮安城很近了，煩請閣下再忍耐忍耐吧。”
“你！”
“罷了，燕師弟。今日同舟共渡，不宜相爭。”披著黑風衣的男人抬手制止了銀袍男子，往旁邊站了站讓開了路。
藤以寧也沒有客氣，便從兩人之間穿了過去，往船艙內走去。
“寧右使。”黑風衣的男人在後面喊了她一聲。
“閣下還有什麼事嗎？”
“昨晚我二人本想出手相助的，不意結局出乎意料。”那人自嘲地笑了笑，“我們原定返回江北的時間還要遲一點，只是因為得知你與忘川的渡司同行，放心不下所以跟著上了船，並無惡意。”
藤以寧愣了愣，沒想到他二人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找上來的。她心中的敵意頓時淡去了不少，對兩人拱手道：“多謝好意了，你們所說的那位，現在確實是忘川的渡司，但其中有些緣由不便細說。他不僅是我的朋友，也是得到了宗內認可的持劍之人，如果兩位有什麼想法還是趁早打消的好。”
“這麼說來，未隱古劍真的是由貴宗交給他的。”
“是的。”
“好，荒蕪宗為江湖之首，大宗主德高望重，如此行事必有其道理。”黑風衣的男人拱手還禮，“我們就不多管閒事了。過江之後便是淮安，如果寧右使趕路不急，也可以來我們潛龍門做客。”
“承蒙美意，不必了。”她微微一笑，“我們想儘快趕到京城。”
精鐵案時隔五年，很多的線索都已經湮沒，她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就是那個案卷中提到負責記錄的小官員。五年過去不知道這個人如今在何處為官，她想儘快到京中尋找人脈調查這個人的去向，越早獲得線索越好。
那兩個潛龍門的人見她回答的很乾脆，也就沒有勉強，雙方在甲板上分手，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消散了。
“我還是不太能理解，荒蕪宗這麼做的道理。”望著藤以寧的背影，著銀色繡袍的男子搖了搖頭。
“暫時這還不是我們要關心的事情。”黑風衣男子穩重地說道，“大家同樣在御武司辦事，能不撕破臉最好。”
“師兄說的是，雲中劍風頭這麼大，倒也未必是好事。”
“嗯，過江之後我先去將調查的結果回稟師父，燕師弟你去一趟蘇山。”
銀色繡袍笑了笑：“好，那我先行，在蘇山等你。”
正午時分，船隻停靠在淮安的碼頭，藤以寧一行人下船之後取了存放在貨艙中的馬匹，準備進淮安城找家客棧吃飯休息。
離船的時候終陵棄看到一黑一白兩個人遠遠朝這邊揮手，他奇怪地問藤以寧：“那兩個人你認識嗎？”
“潛龍門的人，和我一樣在御武司掛職。”她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這麼巧啊？他們也是去淮安嗎？要不要邀請他們同行？”
藤以寧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拒絕道：“不要。”
終陵棄莫名其妙被她兇了一下，還以為她仍然因為之前在客艙中的話不投機而生氣，心裡有點埋怨藤以寧小氣了。
三人騎馬走過了從碼頭到淮安城南門的這段路，在城門前下馬入城。終陵棄望著城中鱗次櫛比的高樓和懸掛連線的彩燈，眼中神采奕奕，感嘆道：“淮安果然是富庶之地啊。”
宸粼東南三州各有千秋，都說烏州柔媚，越州險峻，淮州富庶，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穿過城中的主街道，終陵棄舉目遠眺，發現城外北方有一道遠山的輪廓，如女子黛眉一般煞是好看。
“終大哥，那就是蘇山了。”慧一小和尚彷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開口說道。
終陵棄早就聽說過淮安城北郊的蘇山是絕勝風景，蘇山竹海更是被誇為帝國十六景之一。
“帝國十六景，淮安佔其三，這裡算是不可多得的寶地了。”終陵棄也發出一陣感慨。
“看不出來你一個北地人，對東南懂得還挺多的嘛，那你說說，餘下兩景是什麼？”藤以寧笑著揶揄道。
終陵棄面帶得意，這可難不倒他：“餘下兩景當然是南淮夜雪和大江潮起啊。”
“是呢，可惜南淮夜雪和大江潮起這兩景只有在特定的時節才看得到。”藤以寧說道，“蘇山的翠竹倒是常年都有，你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終陵棄還沒有回答，慧一就開口說道：“我聽說釋門有高人在蘇山上坐地忘禪而得道成佛，那裡似乎還被做成了古蹟供人遊賞。”
“慧一小師父想去看看嗎？”
“嗯。”
終陵棄雖然不太相信得道成佛的故事，他想那多半是後人對有道高僧的褒譽，不過既然蘇山近在眼前，去看看倒也沒什麼不可以。
“那我們就在淮安休息一日？”藤以寧詢問他的意見，“明早我們出發去蘇山，玩過之後就順道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