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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喜事

臨近正午的天光透過窗子,枕邊人早已不見。

在一陣昏沉和頭疼感中醒過來的終陵棄緩緩睜開眼,勉強自己從床上坐起來。他雙目無神地四下顧盼,最後呆呆地對著床榻上的一抹血跡凝視。

昨夜的旖旎風景還在他腦中盤旋,久久不能散去。

“小……孟……”他低聲呢喃著那個女孩的名字。

終陵棄抬手抓了抓自己凌亂的頭髮,始終沒能想明白自己昨天是怎麼了,居然和一個相識不久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來到了這間客棧,然後順理成章地擦出天雷地火。唯一合理的解釋大概是那個女孩的美貌根本讓人無法拒絕。

那個女孩此時已經不知去哪,昨夜被兩人丟在床榻邊的衣衫只剩了終陵棄自己的,她放在牆邊的琴也不見了。

終陵棄明白她已經徹底離去了,而不是暫時離開。

枕上還殘留著一絲香味,他情不自禁地將它捧起來,放在鼻前細嗅。

是一股梅花般的清香,然而那個女孩昨夜所展示給他的卻是牡丹般的妖嬈。

這一切就像一場幻夢,如果不是床上遺留的血跡,終陵棄甚至覺得那個名叫小孟的女孩從未真實存在過。

他看到了自己放在小幾上的長劍,混沌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是了,他是帶著殺人的目的來到烏月的,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終陵棄想殺的人叫南郭旻,皇帝欽點的六名繡衣使之一。所謂繡衣使,就是得到皇帝親授的符節與虎符,在地方同時掌握著極高軍政權柄的御史官員。這些人奉旨巡察各州,有權插手各州府的辦案執法,並且享有先斬後奏的特權,算是朝廷監察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繡衣使權柄之高,已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除了皇帝本人以外幾乎不存在能夠約束繡衣使們行為的人和法度。因此,繡衣使徇私枉法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五年前南郭旻巡察雲州時,一手造就了震動朝野的精鐵案,以雲州商會向境外遊牧民出售精鐵屬於私通外敵違反國法為名,將雲州數十戶商賈抄家。重者滿門抄斬,輕者廢為罪人充入邊軍徭役,

終陵棄的家族亦是雲州商賈,於精鐵案之時受到牽連。雖然當時的判決未至死罪,但父兄先後在邊軍服徭役時死去,終家就此沒落了。終陵棄知道南郭旻所判的精鐵案中確實有罪應伏法之人,但案情卻被繡衣使南郭旻人為地刻意擴大了,雲州商會幾乎無所倖免,而南郭旻則從查抄中收穫了鉅額的財富。

繡衣使透過辦案中飽私囊,皇帝並非毫不知情,但卻有意放任,算作是對其功勞的獎賞。然而這一放任,連帶著的是幾十戶數百口人憑空蒙冤的滅頂之災。

終陵棄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讓南郭旻付出代價,他甚至沒有考慮過自己的能力夠不夠完成這個複雜的復仇任務。雖然終陵棄和武館的師範學了幾年劍術,但這些只能稱作皮毛而已。但古來刺客往往並不都是武藝絕世之人,他們靠的是精密的籌劃和天賜的機遇。

機遇確實很重要,如果沒有這一次意外的機遇,終陵棄根本沒有接近南郭旻的機會。身為繡衣使,南郭旻的身邊總是有足夠的高手護衛,尋常人難以近身。

但在三個月前,有個身份神秘的人找到了身在雲州的終陵棄,告訴他一個令他振奮的訊息:三個月後,烏月刺史周仲德將舉行婚禮,南郭旻與周仲德為至交,必定會前往婚禮上相賀。

甲士與護衛不會在婚禮時寸步不離,這便是終陵棄唯一能夠刺殺南郭旻復仇的機會!

這一天他已經等得太久了,突如其來的機會又使他太過興奮,以至於沒有多花一點時間去思考這個把訊息帶給他的人是出於什麼目的,又是何種身份。

不重要了,對終陵棄來說,沒有什麼比能夠殺了繡衣使南郭旻更令他激動的事情了。

窗外傳來了喜慶的吹吹打打聲音,終陵棄一下子跳了起來,跑到了窗邊往街上望去。

長街兩旁夾道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在迎親隊伍敲鑼打鼓開道聲中,載著新娘的大紅色喜轎從遠處緩緩地走過來。

終陵棄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世上真是無巧不成書,自己昨天剛剛來到烏月,難道今天就趕上了周仲德娶親?他反身從小几上抓起了纏裹在黑布中的長劍跑下樓,出了客棧的大門來到街上。

“請問,這是誰家辦喜事?”終陵棄在客棧門口逮住了一個看起來比較面善的中年大叔問道。

中年大叔奇怪地瞪了他一眼,道:“這麼氣派的隊伍,當然只有周老爺啦?”

終陵棄的心臟砰砰砰跳個不停,他抓著那位中年大叔追問道:“你說的周老爺是刺史大人周仲德嗎?”

“小哥,你是不是有毛病?除了刺史大人,烏月城還有哪個周老爺?”中年大叔甩開了他的手,有點不耐煩地說道。

終陵棄在原地愣了一瞬,繼而仰天大笑,周圍的人原本正沉浸在喜慶的氛圍中,紛紛被他突然發出的笑死嚇了一條,繼而一起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

先前同終陵棄說話的中年大叔此時是真的覺得他有毛病了,趕忙往旁邊走了幾步以遠離他。

這時客棧門口附近的人群忽然發出了一陣驚嘆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正從客棧門前經過的花轎上。花轎上的新娘子正輕輕撩起窗簾朝外頭看,所有人都被她的美貌給驚豔,不少人的心中甚至對刺史大人周仲德產生了嫉妒。

終陵棄呆立在那裡,他的目光方才與花轎上的新娘短暫地接觸了一下,隨後新娘就放下了窗簾消失在其後了。

即便只是短暫的一瞥,終陵棄還是認出來了,鳳冠下的那張臉,分明就是昨夜與自己在客棧莫名其妙同床共枕的女孩小孟!

這是什麼情況!終陵棄的腦海很長一段時間處於極度的混亂之中,初醒時那股昏沉和頭疼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但最後這些不快的感覺消逝,只剩下若有若無淡淡的梅花香。

“請問……”他再次向那位中年大叔開口,只不過這一次帶著一些失魂落魄。

中年大叔本不想搭理他,但卻被他此時與先前反差極大的狀態給嚇住了,短短片刻之內終陵棄的神情變化確實可以用大喜大悲來行人。

“小哥,你沒事吧?”

“請問,周大人迎娶的新娘,是誰家閨秀?”終陵棄艱難地說完了這一句話。

“聽說倒不是名門,好像是芷嵐江邊的普通人家吧,似乎姓孟?”大叔抓了抓頭皮,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新娘好像是叫孟漁舟吧?”

孟漁舟……小孟。終陵棄心中肯定了,自己昨夜確實和刺史大人迎娶的新娘同床共枕,並且還靈肉交融。

那自己豈不是平白無故給刺史大人送了一頂帽子?終陵棄內心忽然泛起一片愧疚,雖然他本來就準備要在這場婚禮上大鬧一場刺殺繡衣使南郭旻的,但淫人妻女這種事情實在是太下作了,終陵棄感到深深的不安。

咦不對啊……那個女孩不是和自己一同從越州上船的嗎?終陵棄恍然想起來,這和邊上大叔說的是本地人家不符啊!

但終陵棄很快又想起那女孩在船上曾經給他解釋過漁歌的意思,還說自己是烏月本地人……難道她是從外頭趕回來成親的?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還算合情合理。

這裡頭到底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啊。終陵棄越想越覺得奇怪,但偏偏他又能想出一些自圓其說的理由來。

迎親的隊伍走遠了,街邊圍觀湊熱鬧的人群也漸漸散去,唯有終陵棄還像個木頭似的呆站在那兒。

那位中年大叔本也打算回自己店鋪裡去,但忍不住多打量了終陵棄幾眼,他覺得這個年輕人明明長得算是儀表堂堂,行止卻給人一種心智不全的感覺,著實可惜了。

終陵棄如果能夠聽到這位大叔的心聲,估計會無比鬱悶,當然他現在已經很鬱悶了。但這些困擾很快被他強行拋到了腦後,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想來自己行刺成功後也免不了一死,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之數,何必去想這麼多有的沒的呢?終陵棄自嘲地一笑,忽然覺得能夠在去死之前和那個女孩度過一個美好又混亂的夜晚,著實是上天垂憐自己。

他帶著努力平靜下來後輕鬆的心情,沿著迎親隊伍走過的街道,緩緩向周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