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溪水潺潺,體態婀娜的少女長髮盤在腦後,她穿著一身乾淨的白色短裝,雙腿的褲腳高高挽起,裸足站在淺淺的溪流中。
不時有銀白色的小魚從她的腳踝邊遊過,有時也會輕輕吻啄她的雙腳,但她完全無視了那種輕微的癢癢觸感。
她單手握持著一柄柳葉般細長的刀,刀刃寒光凜凜異常鋒利。她握著刀站在溪流中,仰頭望著站在前方上游處高高的白石上的身影,銳利的眼神顯示出她此刻的全神貫注。
上游白石上立著的是南霽渡司銀麟,她手中捏著幾枚鵝卵石,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俯視著下方的孟漁舟。
一陣輕和的微風將她的長髮吹拂得飄揚起來,風中裹挾著森林裡不知名花草的芬芳氣息。銀麟手腕閃電般做了一個翻轉的動作,一枚鵝卵石已經朝孟漁舟疾飛打去。
溪流中的少女毫不猶豫地揮刀劈斬,將那枚如同暗器的飛石給劈開兩半,碎開的鵝卵石落入溪流發出撲通撲通兩聲。
“速度和準頭還不賴。”銀麟顛著手中的鵝卵石評價道。
“繼續。”孟漁舟面無表情。
銀麟沒有反對,她將自己左右手交握,再出手時雙手都各甩出了一枚鵝卵石,兩道飛石一高一低一快一慢,分別取孟漁舟的面門和小腿。
孟漁舟保持原位步子不移,在迅速地判明了銀麟打來的兩枚飛石的快慢和目標後,依舊揮刀連斬將之化解。
“你用刀的技巧長進的很快嘛。”銀麟稱讚道,“昨天還被石頭打得青一塊腫一塊的。”
孟漁舟看了一眼自己白皙的手臂上昨日留下的淤青,對銀麟問道:“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讓我練刀?”
“為什麼?”銀麟笑了笑,“你底子很好,之前在忘川學的是劍術吧?招式什麼的輪不到我來教,就只能幫你練練反應速度和準頭了。”
孟漁舟說:“練刀真的有用嗎?我現在開始練,也是追不上藤以寧的。”
“你說的是那個雲中劍右使?”銀麟居然知道藤以寧,這讓孟漁舟有點意外。
“是阿夜跟你提過?”
“聽說在南州時她帶著傷,身手完全看不出有多麼好。怎麼?你認為她的刀術很強?”
孟漁舟愣了一下,肯定地點頭。
“你說了你想變強,那我就給你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銀麟在說話間冷不丁地打出了手中的鵝卵石,孟漁舟完全沒有因為分神而吃虧,再一次漂亮地用刀擋住了她的偷襲。
對孟漁舟來說昨天吃的虧已經夠多了,銀麟丟飛石的路子她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對速度也適應了。
“學刀是最簡單的方法嗎?”
“學刀只是一個形式,換成劍也行。”銀麟向她攤開雙手五指,示意自己手中已經沒有鵝卵石了,“刺客是可以用任何東西殺人的,我最擅長用的是銀絲,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重視刀劍。”
孟漁舟不解地凝視著她。
銀麟從白石上取下了一把紅鞘的長刀,而後一躍而下,落在了孟漁舟的面前。
她將紅色的刀鞘插在了溪流中,豎著拔出了長刀,對孟漁舟說道:“銀絲詭秘又鋒利能夠殺人於無形,但要掌控熟練卻很難,在特定的環境下還必須提前佈置,所以銀絲的使用有局限性。但刀劍不同,刀劍如同手腳一樣,在任何環境總是能用的。”
孟漁舟質疑道:“和手腳還是有區別的吧,刀劍之術練得再好,也必須是在手中有刀劍的情況下才能發揮。”
“那是自然,依仗鋒利外物本來就是殺人的捷徑。”銀麟理所當然地說道,“刺客殺人不是比武,只要能夠致目標於死地,就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這道理孟漁舟其實並非不懂,她眼中有所悵然:“終陵棄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他在忘川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可心裡還是……”
“你想說終陵棄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人嗎?”銀麟戲謔地問。
“他心裡還有沒有泯滅的希望。”孟漁舟輕聲嘆息,“不過,一直支撐著他去相信希望的那個人不是我……”
銀麟露出了玩味的眼神:“有些無果的希望根本就是毒藥,你說的那個支撐他給他希望的人,有能力最終使他從矛盾和痛苦中解脫出來嗎?”
孟漁舟苦笑著搖頭:“我不知道,即便是那個人自己也不知道吧,她是一個不惜把自己當柴燒也誓要照亮黑夜的俠客,但在這個被稱為盛世實則混亂不堪的時代下……那樣的火焰越是耀眼,也越容易熄滅的吧……”
銀麟若有所思了一陣子,隨後笑得有些邪魅,她毫無徵兆地用左手抬起了孟漁舟的臉,問道:“反正那是遲早會燃燒殆盡的希望,不如早一點就把它掐滅?既然終陵棄遲早會明白他的那一套和這個殘酷的世界格格不入,那為什麼不推他一把呢?”
“啊?推……推他一把?”孟漁舟眼中出現了難以名狀的驚恐,“你想做什麼?”
“讓那個現在還天真的烏月渡司變成真正的忘川刺客,真正變成我們的同路人,這樣豈不是更好?”她笑道,“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放任他去接觸希望的火焰,就算不怕他被灼傷,難道不怕他再也不願回到黑暗中擁抱你嗎?”
孟漁舟心中如同有一道驚雷炸開,她失神地後退了一步,溪流底下是平緩的卵石河床,但她還是差點失去重心傾倒。
銀麟眼中充滿了得意,她想要達到的就是這個效果。
“嗡”的一聲,鋒利的長刀懸停在了孟漁舟的頸邊,薄鐵片因為持劍者內力的湧動而顫抖發出刺鳴。
“忘了我們還在訓練嗎?”銀麟翻轉了刀刃,用無鋒的刀背敲打了一下孟漁舟的腦袋。
孟漁舟恍然回過神來,望著銀麟那張帶有嘲笑意味的臉,她的雙頰漸漸緋紅,繼而羞憤道:“你說那些話是為了……”
“對啊!就是為了擾你心神。”銀麟收刀,“我們剛剛才說過刺客只需要達到殺人的目的就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對吧?”
“可是……可是……”
“我只不過順著你自己的話說下去而已,真正擊潰你的內心的人不是我。”銀麟嘆了口氣,“我沒有見過你說的那個希望之火,我也不知道終陵棄會怎麼樣做,你對終陵棄的瞭解比我深,你有自己的判斷才對。”
孟漁舟羞紅了臉,她頹然跪倒在溪流中,雙手插進溪水裡,捧起一把溪水拍打在自己臉上。
“聽你剛剛的那番話把她誇的如此之高,我倒是很想見一見她。”銀麟仰望著溪谷上方的流雲說道,“希望那團火不要太早燒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