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幽寂,唯有山泉流響。孟漁舟坐在岸邊休息,兩把四尺長的細刀插在她身側鬆軟的土地中,刀柄在翻手可及的位置。
她出神地望著泉下的水潭,如鏡面一般的水面忽然朝兩側分開,從中鑽出了一個體態婀娜的身影。
銀麟仰著脖子讓水珠從自己頭頂沿著身子曼妙的曲線滑下,她輕輕甩了甩頭髮,妖嬈美眸緩緩睜開,對岸上的孟漁舟拋了一個媚眼。
即便同為女子,孟漁舟也被銀麟的這一下媚眼給弄得有些面紅,但她很快做出反應,拔刀橫切斬碎了銀麟彈指射來的水珠,旋即又收刀入鞘。
銀麟嘻嘻笑了起來:“不錯不錯,進步很快嘛。”
孟漁舟面對她的誇讚沒有什麼喜色,託著自己的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
銀麟沒有上岸,在水潭中遊動了起來,她穿著一身緊貼身子的月白色薄衣,在水中靈動的樣子就像一尾白色的大魚。她在水中游了個來回,最後遊回到孟漁舟面前,從水中探起身子邀請道:“下水涼快一下?”
孟漁舟方一猶豫,已經被銀麟捉住了手腕往水潭中一拽,她小聲驚叫了一下後扎入了水中。
“我的衣服……”孟漁舟嘴上抱怨著,卻因為感受著水潭帶來的舒適涼意而在心中泛起驚喜。
“回去換新的好了。”銀麟不以為意地說道,“你來南霽也有一個月了,要不要去定做兩身南絲?”
南絲是這邊獨有的銀桑蠶所吐的蠶絲製成衣料的統稱,既輕又薄還能帶來一股天然的涼爽感,是製作夏季衣裳的首選。只不過南絲的工藝更為複雜,要價也高出許多,尋常百姓是承受不起這種奢侈的消費的,倒是更多地被貴族富人所喜愛。
孟漁舟想了想拒絕道:“算了,不做那些沒意義的事情了。”
銀麟打趣道:“是因為終陵棄不在這裡?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嗎?”
“如果你覺得我的刀練的可以了,就教我別的東西吧。”她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想在有限的時間裡讓自己儘可能地成長……”
銀麟讚許地點頭:“這種想法倒是很好的,你本來就有天賦,不過我能教你的東西也僅限於刀術為止了。”
“唉?為什麼……”
“難道你想學銀絲嗎?”銀麟怪笑,“你想學我也不願意教啊……銀絲這種過時的技術當下懂得的刺客可不多呢。”
她又一次提到“過時”這個曾經從孟漁舟口中說出的評價詞,不無調侃戲謔的意味。
孟漁舟浮在水中,認真地對銀麟請求道:“我想學,無論如何都想學。”
銀麟往後倒著仰泳出去,一邊遊一邊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不教不教,那可是我用來保命的東西,要是教會了你,我就技窮了!”
孟漁舟剛想追上去死纏爛打,忽然耳畔傳來一陣撲稜撲稜的聲音,不遠的林中驚起了一片飛鳥。
銀麟忽然從水面掠起,飛身抓住了掛在岸邊樹枝上的長袍,翻身落地的時候已經將長袍裹在了身上。
孟漁舟也很快上岸,謹慎地將兩柄長刀抓在手中。
兩人靜默地等候了片刻,看清從林子裡走出來的人是阿夜後,緊張的狀態解除了。
“你越來越不長進了,走過來居然會驚飛鳥群。”銀麟不滿地指責道。
阿夜毫不在意地笑道:“我是故意的。”
沒等銀麟發問,他就自己解釋道:“渡司大人和小孟姑娘在這裡戲水,若是我悄無聲息地潛行過來,被發現了估計會被打死吧……”
銀麟挑了挑眉毛:“即便你潛行過來也瞞不過我,而且我裡頭穿著衣服。”
阿夜望著她黑色袍子下若隱若現的白色小衣,臉色露出了後悔的表情,然而很快他就後悔了。
銀麟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按在了樹幹上,威脅道:“想看也可以,看完了少一雙眼睛怎麼樣?”
孟漁舟站在後頭看不清他們的衝突,她感覺銀麟可能有些過火了,想要勸解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只是看一下便少一雙眼睛未免太吃虧了。”他明知自己命懸一線,還有心調侃道:“若是能成為渡司大人的入幕之賓,即便只有一夜片刻,死也值得。”
銀麟歪了歪腦袋,漸漸湊近他的臉,彼此近到鼻尖相對氣息相聞,她紅豔的唇角微微勾起:“你真想當我的入幕之賓嗎?”
阿夜臉色調侃的神色全然散去了,他死命往後縮著,然而他縮一分銀麟就進一分,最後他將自己完全死死抵在了那根樹幹上。
銀麟忽然閉上了眼,阿夜望著她那兩片花瓣一般飽滿、溼潤的嘴唇,心中一陣打鼓。他不知道渡司這樣做的含義,心中且驚且懼,面對著這樣美豔的景色不敢有絲毫的動作,這一刻彷彿時間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銀麟緩緩睜開眼,明澈如水的眸子中流轉著嘲弄的光。
“阿夜,連這樣的機會都不敢把握,以後就不要再說什麼想做我的‘入幕之賓’了。”銀麟輕嘆道,“我是個喜怒無常的人,興許今天我沒有生氣,下一次我就會毫無徵兆地殺了你。”
“渡司大人……”阿夜的臉上出現了奇怪的神色,他顫抖著說道:“你剛剛……剛剛……”
“剛剛我是真心給你機會的。”銀麟淡淡一笑。
阿夜的懊悔寫在臉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被銀麟看在眼裡。
銀麟搶先封住了他的話頭,語氣冰冷地說道:“時機轉瞬即逝,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阿夜沮喪地垂下頭去,不再說話了。
銀麟轉身問道:“好了,遊戲差不多結束了,說你來這裡的本意吧,有新的命令還是情報嗎?”
阿夜稍微振作了一些,他正準備開口彙報情報,然而卻神色怪異地掃了孟漁舟一眼。
孟漁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眼神,下意識地問道:“是我不能聽的東西嗎?”
“莫非是左渡領?”銀麟猜測道。
阿夜諱莫如深地搖頭。
“不是左渡領的命令,就沒有什麼是小孟不能聽的了,說吧。”銀麟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是有關淮安分渡和烏月渡司的。”阿夜小聲說道。
“什麼?”銀麟皺眉。
“什麼!”孟漁舟幾乎跳了起來,她飛快地奔過來,抓住阿夜的肩膀搖晃著問道:“烏月渡司怎麼了?終陵棄他怎麼了?”
阿夜等她停下來,才繼續說道:“渡司大人的眼線偵查到烏月渡司離開荒蕪山莊北行,就一路跟了下去,結果發現烏月渡司在淮安城逗留了好幾日……”
“逗留淮安?為什麼?如果他是要去帝都的話,應該很快從淮安經過才對吧!”孟漁舟緊張地問道,“你剛剛說的淮安分渡……”
“他和淮安分渡起了衝突。”阿夜無奈地說道,“不過你不用太擔心,從結果上來說,烏月渡司好像贏了。”
這回倒是孟漁舟的表現比較平靜,她聽到終陵棄無事便放心了,倒是一旁的銀麟有些詫異:“終陵棄贏了?淮安分渡派出的是魑魅魍魎鬼中的哪一個啊?”
阿夜沉默了一下,用儘量平靜的語氣對銀麟彙報道:“眼線帶回來的訊息如果沒有出錯的話……淮安的情況可能和您想的有些出入。烏月渡司加上雲中劍右使兩人重創了整個淮安分渡,淮安渡司龍夜以及其麾下魑魅魍魎鬼五大高手全部身負重傷。”
孟漁舟並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分量,但銀麟臉上的表情卻幾度變化,最後她莞爾一笑:“有意思,那位雲中劍右使,就是你在旻昌見過的那位吧?”
“藤以寧……”孟漁舟喃喃,“終陵棄和她在一起,他們要去查精鐵案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