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霽城,荒蕪風部據點所在,雲鶴和言瑜兒面對著擺在桌上的兩紙檔案面色都不太好看。
其中一份檔案是靈音傳來的調查結果,靈音稱他們動用荒蕪宗最高的許可權質詢了南州的帝國軍負責人,但沒有發現帝國軍的火雷有異常流出的跡象。事實上駐紮在南州的帝國軍只有一支極為精簡的部隊裝備了數目並不算多的火雷,而且這支部隊擁有的火雷現在還原封不動一個不少地封存在武庫中。
這就非常吊詭了,南霽分渡的忘川刺客所使用的火雷竟然不是來自南州境內的帝國軍武庫,雲鶴和言瑜兒對此都感到相當的意外。不過,比起火雷的來源,更加讓她們感到難以理解的是第二份來自荒蕪山莊本部的檔案,這份以大宗主的名義發出的檔案要求風部暫停對忘川的行動,而且不僅僅是風部,從這份檔案上的內容來看,這道命令應該是被傳達給荒蕪地火水風四部與雲中劍的,等於涵蓋了荒蕪宗整個對外行動的組織。
“這不就等於和忘川停戰,預設他們的所作所為嗎?”言瑜兒頭上還包纏著繃帶,她對這道命令有很強的牴觸心。
雲鶴雖然同樣不能理解,但她本身身為宗主會的一員,在處理事件上的態度更加成熟穩重一些,沒有像弟子那樣急於去反對這件事。
“大宗主雖然沒有在信中言明,但山莊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是有理由的,我們要以大局為重。”雲鶴決斷道,“瑜兒,你這就去約束各組成員,我的前令收回,讓他們近期內不要再有動作了。”
言瑜兒點頭,猜測著問道:“師父,你覺得這會不會是受到了來自朝廷的壓力?”
“應該是的,我們這段時間接二連三對忘川動手,或許在朝廷的某些人看來這樣的行動過於冒失危險。”雲鶴冷靜地分析道,“畢竟直到現在我們也不清楚忘川究竟有多龐大的組織,也不知道它的首領是何許人,僅僅是與浮出水面的忘川各個分渡交手就已經非常消耗我們的精力了。”
忘川這個多年前寂滅於江湖正道的聯手圍剿下的邪道組織時隔多年死灰復燃,無論是雲鶴還是言瑜兒都覺得這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想必背後有人苦心孤詣地策劃了多年。唯有多年隱忍不發臥薪嚐膽地積蓄力量,才能做到甫一重出江湖便掀起諸多風浪。
當年烏月亂雪堂被滅,荒蕪宗沒有太大的重視,直至今日才發覺忘川這個對手已經變得相當棘手。
世上無恆強永盛之理,雖然如今荒蕪宗依託帝國朝廷,雲中劍精銳四處出擊,但整個宗門上下比起百年前滄溟之宗所活躍的那個時代是有明顯的實力下滑和退步的。況且儘管雲中劍與御武司的合作如膠似漆,但荒蕪宗整體卻與帝國漸有貌合神離之勢,南州淨邪思會之亂究其根本是皇帝一意孤行臣下專斷擅權的報應。武烈之血這樣一個危險的計劃,竟然在荒蕪宗眼皮子底下進行多年而不漏風聲,已經足夠說明皇帝對荒蕪宗並非全然信任。
“我曾聽大宗主說起,近年來御武司頻繁招攬江湖中的一些中等規模的勢力和宗門,以此來淡化對我們荒蕪的依賴性。”雲鶴對弟子說道,“在皇帝眼中看來,江湖可以是紛亂的江湖,但只能是他一家一姓的江湖,荒蕪在中洲江湖樹立起自己至高執法人的地位,恐怕已經令他感到憂慮不安了吧?”
言瑜兒撅了噘嘴:“如此小肚雞腸,怎能治理天下之大?”
“你不懂,越是擁有至高無上的權位,就越容易變得孤寡多疑,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雲鶴輕嘆,“做皇帝其實很辛苦,因為到了他那個位置,就再也沒有真正的友誼、親情和愛情了,只有以勢馭人,恩威並用,時時猜忌刻刻提防。這就是所謂的帝王權術,孤家寡人。”
言瑜兒悲哀地說道:“皇帝若是不信任我們荒蕪,我們為何還要替他賣命?師父你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們風部歷經幾次行動人員有損有傷,可是山莊那邊說御武司一直沒有批准我們補充人員的請求,這也是在防備我們勢力擴大吧?”
“是啊,如今荒蕪宗包括本部、四部、雲中劍、靈音和各地的後勤支援部門,總人數加起來接近萬人。平時分散在中洲四方可能大家都沒有什麼感覺,可這些人一旦聚集起來統一行動,不亞於一支精銳的軍隊。”雲鶴苦笑,“中洲從來沒有過這麼龐大的組織,哪怕是現在被我們視為大敵的忘川,恐怕也只有精銳刺客數百人、成員近千吧。”
言瑜兒聽雲鶴說了荒蕪宗的總數才暗暗嚇了一跳,她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印象中風部能夠隨時應召參加行動的精銳人員也就那麼兩三百人,雖然四部之中風部的人員規模最小,但最大的地部撐死了也就八百人,四部合在一起也不過兩千之數。然而她忽略了這兩千人是純粹的戰士。荒蕪宗獨立運作,常年供養兩千戰士而遊刃有餘,這背後的後勤和支援部門佔了那小一萬人總數的絕大多數,僅僅那遍佈天下的據點聯絡站就足以匹敵帝國的任何一個軍事部門了。
“何況地部的很多成員,都有在帝國軍任職的經歷或者就是現役的帝國軍將士。”雲鶴十指交叉託著下巴說道,“這一點雖然山莊一直做的很低調,但朝廷如果說渾然不覺那也肯定是假的。地部的成員滲透進北境的帝國軍一事,皇帝想必是知道且默許的,因為北境邊患一直是他的心頭之病,荒蕪的成員加入北境邊軍對抗匈奴抵禦外侮,是皇帝希望看到的事情。”
她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道:“但如果我們敢滲透京畿的駐軍甚至是雲翔的羽林禁衛,我想不用等到第二天我們就會認識到什麼叫做龍顏震怒。”
言瑜兒小聲道:“抵禦外侮是應該的,師父你那把刀不就是雲中劍的前輩從出雲戰場上繳獲來的嗎?出雲大戰之後,海外的扶桑倒是安分許多了,可眼下北境又不太平。當年我們能夠幫助帝國軍在出雲半島對付扶桑倭寇,現在我們為什麼不能用同樣的方式幫助他們抵禦匈奴呢?”
雲鶴搖頭:“朔北草原可不是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的地方,出雲大戰用步軍水軍多於騎軍,帝國軍長於步戰水戰,但騎兵遠不如匈奴人。雲中劍配備的甲等戰馬,品質也不過是匈奴良種烈馬的平均之數而已。”
沒有良種的戰馬,就無從去建立一支強大的騎軍,而沒有強大的騎軍,在北境就始終無法扭轉攻守形勢。皇帝多年前選擇嘗試武烈之血這樣一種歪門邪路,出發點也不過是想要找到改變軍隊勢弱的辦法而已。
“現在我們不能和忘川開戰了,難道要把心思都放到研究北境攻守上馬?”言瑜兒自嘲地笑了笑,“我們身在南霽憂慮北境,還真是為國為民啊師父。”
“好了,別貧嘴了。”雲鶴說,“多事之秋,也許朝令夕改,你好好養傷別想有的沒的,傷養好了也不許荒廢武藝,沒準什麼時候又來新的命令了。”
言瑜兒低下頭偷笑:“知道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