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負責打造指環的匠師約定了數日之後來取指環,銀麟和孟漁舟離開了這家店鋪,發現雲鶴和言瑜兒還在外頭沒有走,像是在等候她們的樣子。
銀麟沒有在意言瑜兒瞪向自己的眼神,向雲鶴問道:“宗主在此等我,可是有什麼指教?”
雲鶴單刀直入地問道:“日前交手,我的弟子被閣下的屬下以火雷所傷,火雷乃是帝國軍專有的武器,敢問閣下是從何而得?”
銀麟雲淡風輕地回答道:“忘川想要搞到點帝國軍的武器還算難事嗎?帝國軍不比你們荒蕪,我們要從他們手裡得到點什麼實在太容易了。”
雲鶴仔細打量著她的眼睛,冷靜地說道:“我調查了整個南州的帝國軍武庫,發現並沒有丟失火雷的記錄,閣下難道捨近求遠,跑到烏月還是荊江去偷盜了火雷?”
“隨便你怎麼合情推理。”銀麟嘴角一勾,“我概不承認,宗主閣下又能拿我怎麼樣呢?你們應該已經收到了停止敵對行動的命令了吧?”
“你!”言瑜兒忍受不了銀麟那副得意的嘴臉,氣憤地伸手指著她的臉想要開罵,但她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該以何種語句還擊。
銀麟抬手抓著言瑜兒的手腕將她的手臂按下去,陰森冷笑地說道:“火雷沒有炸死炸殘你,是你運氣好。荒蕪宗接到了不能對付我們的命令,我可沒有接到不能找你們麻煩的命令,勸你認清楚自己的處境。”
她的這番話不啻於威脅,言瑜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卻始終沒能鼓起膽氣反擊。
雲鶴平靜地說道:“我明白了,御武司有意招攬你們麼?應該已經差不多談妥了吧?”
銀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在那兒笑,衝雲鶴眨了眨眼:“你猜的方向沒有錯,可惜答案還是偏差了那麼一點點,我們不會接受任何人的招攬。”
“不要指望你們以前犯的罪過會被一筆勾銷。”雲鶴說道,“一旦帝都那邊訊息有變,我會立刻和你們清算前賬。”
“是嗎,真遺憾啊。”銀麟露出了失落的表情,自言自語道:“荒蕪大概就是這一點令人厭惡吧?所以你們會漸漸失去所有的盟友。”
言瑜兒反駁道:“我們沒有背棄過任何盟友!”
“宸粼不會永遠站在你們那一邊的,”銀麟預言道,“一個皇帝不會容忍他的天下出現兩種執法的力量,他只是暫時需要借用你們的力量而已。”
孟漁舟若有所思,緩緩地吐出了四個字:“鳥盡弓藏。”
雲鶴和言瑜兒的臉色都飛快地沉了下去。
“風部是平定淨邪思會之亂斬殺宋久合的最大功臣,可是宸粼對你們可有什麼重大的嘉獎?連御武司都不曾有過半點褒揚,你們居然對自己如同烤火的處境不自知嗎?”銀麟尖酸地諷刺道,“倘若說宸粼皇帝現在留著你們還有那麼一點用處的話,無非就是制約我們了。可是如果我們不是宸粼的敵人,荒蕪擁數千精銳之眾布武天下的意義又是什麼呢?到了那個時候,皇帝一定會徹夜難寐地想要削弱你們吧?”
看著雲鶴和言瑜兒兩人無言低頭,銀麟得意地朝孟漁舟瞟了一眼,道:“小孟,我們走吧,祝荒蕪的各位大人前程好運。”
與荒蕪風部的正副使分別後,走在返回的路上,孟漁舟忽然對銀麟問道:“忘川真的會甘於接受皇帝的統領嗎?這是渡主的意思?”
“你見過渡主嗎?”銀麟反問。
“當然沒有……”
“那就不要去猜測渡主的意思了。”銀麟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剛剛說的那番話你姑且聽之就好了,不用特別往心裡去。我本來就是專門說給那兩個人聽的。”
“你故意這樣說給她們聽的?為什麼?”
“我樂意啊。”銀麟笑得像一隻狐狸,“能夠讓對手心煩意亂的話,我為什麼不說?”
她踩著輕盈的步子往前走去,孟漁舟停下來對著她的背影望了一陣子,驀然無聲地笑了起來。
來到南霽這麼些時日,孟漁舟覺得自己和銀麟相處的時間很長,自己對她的瞭解也越來越深,反倒越發覺得看不透了。這個狡黠妖嬈的女人彷彿有一千面,諸多不一樣的人格影子在她身上重疊。
孟漁舟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銀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儘管她總是刻意地去隱藏,但她有著比流鴉豐富百倍的感情,也就讓身邊的人能更多地從她身上感受到煙火氣。
“喂,你在發什麼呆呢?”銀麟在前面回過頭喊她,發現她仍站在原地。
孟漁舟笑著搖了搖頭跑上去,心裡卻是在想一個有些令人糾結的問題。她知道忘川的任何一個渡司都經歷過被稱為“往生”的極致考驗,那往往都是在生死之境中脫胎換骨的考驗,終陵棄的“往生”是和她一同與流鴉進行殊死搏鬥,流鴉的“往生”據他本人所說是導致了他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完好皮膚的死裡逃生,那麼銀麟的“往生”考驗是什麼呢?
孟漁舟偷偷打量著銀麟的側面,欲言又止。銀麟的側臉嚴格上說比她的正臉還要好看一些,她的正臉不施粉黛時會略微顯得有些少女童顏的幼態,但她的側面卻是風情萬種極盡妖嬈,如果只看一面,會讓人很難判斷她的實際年齡。
孟漁舟也不知道銀麟的實際年齡,只是能夠判斷出一定是比自己大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和終陵棄都把銀麟當成年紀相仿的少女,但這與她在忘川中的資歷不符。
“你想問我什麼嗎?”銀麟並非沒有注意到孟漁舟頻頻瞟向自己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管我問什麼你都不會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銀麟聳肩,“你問的問題如果不合適,我就不會回答了。有時候心境比武術更加重要,做刺客更要學會控制自己的心境,你見過我生氣的樣子嗎?哪怕面對荒蕪風部雲鶴宗主,我也是心平氣和的。”
“見過,你對阿夜生氣過。”孟漁舟點頭。
銀麟一時語塞,她猶豫著回想了一下,喃喃說:“大概是愛之深責之切吧……”
“咦?你……愛他嗎?”
“他陪伴了我很多年,在我還不是南霽渡司的時候,他就已經跟隨我了。”銀麟的眼神空靈悠遠,像蒙上了霧氣的青空。
“所以……你對他其實有感情?日久生情?”孟漁舟吃驚地問道。
“小孟啊,我問你,在你眼裡,愛情,友情,親情這些感情的區別是什麼?界線很分明嗎?”銀麟忽然看向孟漁舟。
孟漁舟遲疑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地說道:“一定是有區別的吧……愛情就是你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友情……”
她忽然愣住了,說不下去了。
銀麟替她說道:“雖然我不認為自己和什麼人有那樣的友情,但我想真正的朋友,也會想要一輩子不分開的,親情也一樣。所以感情的本質就是陪伴嗎?擁有一份感情,其實就是擁有一個人的陪伴?”
孟漁舟低下頭思索:“似乎……就是這樣。”
“所以在我看來這三種感情沒有太大的區別啊,之所以會讓人覺得有區別,只是因為維繫著這份感情的兩個人自己定義的各種關係吧。”銀麟攤手道,“我對阿夜一定是有感情的,我很清楚這一點,但又很複雜,複雜到我沒法找出一種準確的關係來界定。”
孟漁舟笑著說道:“他要是聽到這番話,應該會覺得很高興吧,一直以來他最想得到的不就是你的承認嗎?”
“作為渡司,我不希望讓他知道這些,至少現在不希望。”銀麟意味深長地說道,“你算是一個外人,所以我可以毫不在乎地和你說這些。”
“我可以把你當成師父嗎?”孟漁舟忽然問道。
銀麟的臉上閃過了一瞬間的驚慌,她擺了擺手:“不用……我教你東西並不是想收一個弟子……只是想教而已。”
她隨後補充道:“也算是為我自己吧。你是終陵棄的人,我和終陵棄既然結盟,增強他那一部分的力量也等於在幫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