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金吾薛遠圖的車駕……”藤以寧對這個擔任帝都治防警備的中尉府高官有一些印象。雲中劍在帝都之內的活動歸屬御武司管轄,但卻時常要和中尉府麾下管理帝都治安的金吾衛打交道。
終陵棄也來到窗邊,望著從遠處緩緩行來的車駕和護衛在前後的威武騎士,讚歎道:“這些騎士就是金吾衛嗎?看起來完全不輸帝國軍啊。”
藤以寧聽到他這番沒見識的發言後取笑道:“別逗了,終陵棄,金吾衛本來就是帝國軍。帝都的軍隊分為天南天北兩大營俗稱南北禁軍。南軍是蕩野、驍騎、神機、破浪四大營,北軍下置八校尉,中尉府執金吾就是八校尉之一,你看到的這些金吾衛騎士就是北軍大營中選拔的勁卒。”
“原來如此……”終陵棄聽她解釋後搞明白了,天南大營是負責對外出征作戰的禁軍,天北大營的八校尉體系則是維持京畿內外警衛治安的禁軍。
藤安彤看到此情此景,又坐回了位置上,對藤以寧和終陵棄說要等到這位執金吾大人的車駕過後他們才方便離開。
“好威風啊。”終陵棄頗有些羨慕地說道,曾聽人說仕宦當做執金吾,今日一睹果然令人心嚮往之。
藤以寧接過他的話說道:“威風吧,比那些躲在暗處見不得人的東西強吧?”
終陵棄沒有否認,他也認為這樣堂堂正正的權柄比不敢拋頭露面的刺客強過百倍,然而卻也同樣有讓他厭惡的地方。
這樣的人是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的,終陵棄想到,以執金吾身份之尊權威之重,依然無法動搖僅次於皇帝的繡衣使……
如果有什麼事情是執金吾都無能為力的,那區區兩位御武司的掛職武官又如何呢?雲中劍又如何呢?他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看向藤以寧和藤安彤的眼中飛快閃過了一絲不安和失望。
真的能夠透過正常的手段翻案嗎?終陵棄重新懷疑起了這個問題,過去他和藤以寧呆在一起的時候對藤以寧有著毫無保留的相信,但是隨著他對帝國體制認識的加深,他發現所謂懲惡揚善的雲中劍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繡衣使南郭旻,時隔數月終陵棄依然清楚地記得這個人的長相和聲音,他後悔自己在周家婚禮的那一晚沒能把握住那個絕好的機會,也知道後悔並沒有什麼用。即便對依靠雲中劍的幫助為精鐵案翻案以及扳倒南郭旻感到希望渺茫,但終陵棄依然打算將調查的事情繼續推進下去。
能不能最終成功是另一碼事,重要的是他將不會放棄去尋求拿出足以對逝者交代的證據昭示天下。
坐在那兒捧著杯子喝茶的藤安彤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她的眼神一度是沒有聚焦的渙散狀態,窗外執金吾的隊伍已經過去了大半,悶熱的空氣裡忽然傳來一聲有力的弦響。
萬仙居的客人們大多沒有意識到那聲弦響代表著什麼,然而靠窗而坐的三位穿著雲中劍制服的年輕人卻在一瞬間露出了銳利的眼神。
“出事了!”藤以寧拍案而起,她和藤安彤幾乎同時離席撲到窗邊觀察街上的情況,剛剛那聲弦響是弓箭發出的聲音,絕對錯不了!
終陵棄也明白外頭發生了狀況,但他還有點不太敢相信,難道有人敢於在這種情況下襲擊執金吾的車隊嗎?
“箭射傷了一名金吾衛。”藤以寧說道,“從方向來判斷……那個射手在我們頂上!”
藤安彤道:“萬仙居僅有兩層,刺客位於屋頂。”
她用的詞是刺客,終陵棄感到無比震撼,他在心中揣測襲擊金吾衛的刺客是否也來自忘川,如果是的話意味著忘川已經膽大到將勢力伸進帝都了嗎?
藤安彤已經從窗戶翻了出去,她輕盈地勾住了窗沿,對仍在裡頭的藤以寧和終陵棄吩咐道:“我當盡力絆住刺客,速去召集今日當值的雲中劍!”
“安左使你並沒有帶刀出來啊!”終陵棄擔心地喊道。
藤安彤沒有搭理他,身輕如燕地快速攀上了萬仙居的屋頂。
藤以寧也沒有帶刀,終陵棄的劍也留在雲中劍辦事處和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放在一起了,他們兩人面面相覷。
“以寧你回去叫人吧,我上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終陵棄說著也要往外爬,卻被藤以寧一下拉住了。
“你爬上去能幹嘛?你連劍都沒有帶!”藤以寧厲聲阻止道,“在淮安逞了一次能,真把自己當高手了?沒有古劍未隱你能做什麼?”
終陵棄被她說得一時語塞。
藤以寧將自己的腰牌取下來交給他:“帶上這個回去叫人,動作要快!我去幫姐姐。”
終陵棄沒有遲疑,點了點頭飛快地跑下了萬仙居。
在萬仙居門口聚集著許多受到驚嚇想要逃走的客人們,他們被兩名金吾衛攔在了酒店門口,面對兩口殺氣騰騰的軍刀,客人們即使心中有再多不滿也不敢衝撞這些跋扈的軍人。
“都讓開!”終陵棄擠出人群,也遭到了那兩名金吾衛的阻攔。
“大人遭襲,正在擒拿刺客!所有人不得離開!”那名金吾衛的將佐厲聲喝止終陵棄。
終陵棄舉著藤以寧的腰牌:“雲中劍辦案!現在兩位指揮使大人正在屋頂與刺客纏鬥,請將軍不要延誤戰機!”
“雲中劍……”那名金吾衛將佐遲疑了一下,“確實是御武司的令牌,行了,放他出去!”
終陵棄道了聲謝過,衝出萬仙居酒樓,發現那名中箭的金吾衛被扶著躺在酒店門口的石階上,那支羽箭從他的鐵盔和衣甲之間的縫隙射入,穿透了他的喉嚨,眼看是不活了。
對方的箭術不俗……終陵棄緊張地朝屋頂看去,看見藤安彤和藤以寧分別佔據了東南和西北兩角,將一個揹著箭袋的黑衣人夾在正中。
執金吾薛遠圖的馬車還停在道路正中,除去堵住酒店大門和受傷的那三個金吾衛,其餘十三人三四人一組結成互為照應的陣形守在馬車的周圍。
那些騎士都已經下馬,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騎在馬背上目標太大。終陵棄趕著前往雲中劍駐京辦事處,也沒有問那些人就直接就跳上了一匹金吾衛的戰馬縱馬飛奔。
“喂!那小子!”看到終陵棄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騎走了自己的馬,那名金吾衛憤怒地瞪大了眼睛。
“算了,是雲中劍……”堵門的那名將佐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大人。”
萬仙居頂上,藤安彤和藤以寧各自手中握著一把兩尺長的短刃,那原本是雲中劍制服上儀仗式的裝飾小刀,沒想到此時居然派上了用場,而且她們兩人所佩戴的裝飾小刀都早已更換為精鐵打造經得起實戰考驗的真刀。
被兩頭圍堵的刺客一直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行動,他身材不高不矮類同常人,渾身裹著漆黑的夜行衣,揹著一隻裝滿羽箭的箭袋,左手拎著一張樸實無華的弓,腰懸一柄彎刀。
“雲中劍的反應真快啊……難怪主子說要我們小心穿著雲紋劍飾錦袍的人。”那個刺客淡定地將弓背在身上,抽出了腰側的彎刀。
“你運氣不好,我們早就在這裡了。”藤以寧冷笑。
“同夥幾人?而今安在?”藤安彤質問道。
刺客不答,而是做了一個浮誇地甩手動作,分別有兩根黑色的稜刺射向藤安彤和藤以寧。
“雕蟲小技!”藤以寧揮刀震開了那兩根黑色的稜刺,另一邊藤安彤則是閃身躲過。
萬仙居的屋頂忽然發出一聲巨響,那名刺客腳下的那一圈磚瓦在一瞬間全部碎裂了,他整個人也從那個裂開的洞中掉了下去。
“別跑!”藤以寧正要追上去,另一側的藤安彤卻出聲示警。
她停頓了一下,沒過一會兒就看見那個破口中接連射出了三支羽箭。
“慎之!此非尋常之賊。”藤安彤對她叮囑道。
“忘川……”藤以寧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