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撞飛金吾衛並堵住萬仙居大門的那一瞬間,守在薛遠圖車駕旁的五人全部都拔出了刀,形勢已經急轉直下。
駕車的車伕跳下車,他手中端著一把改造過的強弩,在照面的瞬間就將弩箭送進了一名金吾衛的喉嚨。隨後萬仙居二樓也有一個臉上蒙著白帕的漢子跳出窗來,他落到了大車頂上,從車廂裡取出了一條帶著鐮刀的鎖鏈。
四名金吾衛結成一排陣線,試圖阻攔這兩人接近馬車。
車伕丟掉了強弩,從車裡抽出了一根長柄雙面斧,他揮動長柄雙面斧旋轉起來,像一隻不可阻擋的磨盤一般朝金吾衛們撞過去。
金吾衛們手中的戰刀在這柄風車般捲動的巨斧面前不堪一擊,三人及時閃到了馬車兩側,一人躲避不及被巨斧攔腰斬斷。
空中傳來一陣鎖鏈抖開的響動聲,閃到馬車兩側的三個人中落單的那一個很快被站在箱車頂上的刺客用鐮刀勾住了脖子,那刺客猛地一拽手中的鎖鏈,帶著無數鋸齒的鐮刀便割下了那名金吾衛的頭顱。
五人頃刻間已去其三,而且死狀如此悽慘,餘下兩人即便還未受傷已經被嚇破了膽。這時隱藏在街道另一側的屋頂的最後一名刺客忽然現身跳下,她用手中一根細得幾乎看不清的銀絲從後面套住了兩名金吾衛的咽喉,雙手交叉一扯,結束了這場緊鑼密鼓的突襲戰鬥。
車伕拎著長柄斧走近執金吾所在的馬車,他粗暴地用巨斧斫向馬車的布簾,將藍色的簾子連同後頭的鐵板一同劈開。
車門裂開的瞬間,車伕的黑瞳中映出了一點寒星,一支銀光熠熠的細劍從縫隙中疾刺出來,劍尖指向他的眉心。
立於箱車頂上的刺客及時丟擲了手中的刀索,鐮刀在千鈞一髮之際勾住了那柄突襲的細劍,他用力一扯便將那柄劍從對方手中扯脫。
車伕再次縱劈一斧,整架馬車經過鐵板加固的車廂分崩離析,刺客們終於得以看清馬車內的情況。
一名二十歲上下的男裝女子坐在車上,她手中還握著一隻空空如也的劍鞘。
“不是執金吾薛遠圖!”用銀絲的那名女子是除了車伕外離得最近的刺客,她看清車上人的樣貌後驚聲叫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車伕將雙面巨斧一揮,發出嚇人的呼呼風聲。
穿著一身墨色男裝、失去了武器的女子坐在車上神色淡然自若,她驕傲自豪地回答道:“執金吾薛大人義女,北軍中尉府幕僚參謀蘇蕁!”
刺客們面面相覷,他們得到的情報是在此刺殺執金吾薛遠圖,為此精心策劃了這個縝密的行動,可是目標竟然不在車上。
自稱北軍中尉府幕僚參謀蘇蕁的女子視死如歸,端坐在車上一動不動,刺客們的計劃則是全盤被打亂了。
“怎麼辦?要撤退嗎?”他們彼此用眼神交流著。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一隊白色的身影正在策馬飛馳而來,他們在疾風中湧動的白袍就像鋪天蓋地的潮水。
“撤退!”作為這一組刺客領袖的車伕看到雲中劍的增援已經趕到,況且目標與情報不符之後,毅然決定下達撤退的命令。
三人中的那名女子取出一枚竹哨吹響了一短兩長的哨音,車廂上那位刺客則是丟出揚起煙霧的小雷,負責指揮的車伕將一包鐵製三角刺灑在了他們逃跑方向的道路上。
留在萬仙居酒店二樓的那名刺客在聽到一短兩長的哨音響過兩次後,毫不猶豫地翻船與同伴匯合,四名刺客在煙霧消散之前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薛大人!您沒事吧!”
坐在馬車上的男裝女子看到雲中劍到來,臉上閃過一陣輕鬆的笑意。一個身披白袍的年輕人下馬跑到她面前半跪著向她行禮,口稱她“薛大人”,這給剛剛經歷了一番生死邊緣遊走的她緊繃的內心帶來了不少慰藉。
“我不是執金吾大人,我是北軍參謀蘇蕁,感謝貴部的援手,請起來吧。”她說著跳下馬車,去撿回了那把自己的細劍插回劍鞘,然後哀傷地向死去的同袍們行禮。
直到她開口說話,終陵棄才發覺她是男裝的女子。
刺客們已經逃走了,灑在地上的三角釘阻止了騎兵追擊的可能,雲中劍們將堵在萬仙居門口的大車推開後不久,金吾衛的援軍也趕到了。
七名金吾衛的屍體橫陳在四周,一人被馬車撞得不成人形,兩人咽喉中箭,一人攔腰斷開,一人身首異處,兩人慘遭割喉。
藤安彤和藤以寧從萬仙居走出來,看到門外慘烈的戰況,兩人臉上都有不忍之色。那名帶隊的金吾衛將佐神色陰沉,他看到蘇蕁無事後稍微松了口氣,旋即跪下請罪。
“刺客手段極強,不是你們的錯。”蘇蕁替一名死不瞑目的金吾衛合上眼睛,回頭對藤安彤和藤以寧謝道:“若不是兩位指揮使的部下及時趕到,蘇蕁今日無獨幸之理,來日當俱禮登門拜謝。”
藤安彤慚愧道:“我等無謀,使刺客幾乎得手,倘若執金吾薛大人在此,恐萬死難辭……”
蘇蕁亦是嘆了口氣:“這夥刺客僅有四人,就敢襲擊車駕,時下的太平之世真是諷刺。”
“是五個人。”一個聲音忽然說道。
所有人都奇怪地朝說話的人看去,蘇蕁記得這個眉清目秀的白袍年輕人,就是方才第一個趕到她身邊的雲中劍隊官。
終陵棄生平第一次被眾人的目光注視,稍微有點不自在,但他很快掩飾了過去,鎮定地說道:“安左使命我去召集援兵的時候,我半道也遇到了一個刺客的阻截,只不過那人被我殺了……”
藤以寧驚訝地睜大了眼,隨後又有些狐疑地看向終陵棄。
另一名“真正的”雲中劍隊官為他補充道:“我們來的路上見到了那具屍體,因為這邊情況火急,所以沒有留下人看守現場。”
蘇蕁當即命令一隊金吾衛在兩名雲中劍的帶領下趕去那邊,刺客的屍體上說不定有重要的線索,她感激地看向終陵棄,若不是終陵棄反殺了一人,今天的這一仗可謂丟臉至極點。
藤安彤來到蘇蕁身邊,道:“蘇參謀,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蕁欣然應允,將這邊善後的工作交給了金吾衛的將領們,她跟著藤安彤往旁邊走了一段,來到僻靜之處。
“藤大人想問的是我們今天的行動是否提前有預謀吧?”
蘇蕁居然主動開了口,藤安彤略感意外後點了點頭。
“馬車內以鐵板加固,汝為執金吾大人替身,若非事前預知,何來諸多準備?”
蘇蕁自嘲地笑了一下:“即便準備了很多,還是損兵折將,放跑了刺客。藤大人該覺得我們中尉府無能了吧?”
藤安彤搖頭:“勝負乃兵家常事,況今日我亦在場,亦有無能之責在身。”
“我現在只能告訴你,中尉府確實提前謀劃了今晚的行動,我們知道有人想刺殺薛大人,所以設計了這個套。”蘇蕁說,“可惜我太自負了,以為憑著自己和十六名精銳足以擒拿刺客。對方明明只有五人,卻被這樣擺了一道……”
藤安彤問道:“可否言明內情?”
“抱歉,你想知道更多的話,可能得親自去問薛大人。”她婉言拒絕道。
知道沒法勉強後,藤安彤也就不再追問蘇蕁了,兩人一同回望,各自帶著重重心事。
“藤大人。”
“蘇參謀請講。”
“你的那個屬下今天算是救了我一命,他叫什麼名字?”蘇蕁望著終陵棄的背影問道。
藤安彤愣了一下,眼中神色幾度變化,最終決定把終陵棄喊過來讓他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