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陵棄側身讓過第一陣刺來了三支長槍,他用左臂胳膊將三支槍夾在了肋下,右手揮劍將三支長槍齊齊斬斷,斷下的槍頭被他丟在了腳下。
那些虎林遊擊毫不猶豫,第二陣的長槍立刻補了上來,不給終陵棄絲毫喘息之機。並且他們意識到終陵棄那把劍的鋒利之後,出槍和收槍都變得非常謹慎快速,沒有再給終陵棄抓到毀槍的機會。
那十二人彼此攻守配合互相彌補空隙,終陵棄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抓到突破的機會,反而被長槍的交錯突刺給逼得節節後退。
天劍術雖強,但他始終被對方的長槍限制在兩丈之外,劍氣不足以摧破對方的甲冑,劍刃又無法觸及對方的身體。
後方就是懸崖了,他再無退路。
虎林遊擊的隊官正準備下令一鼓作氣將終陵棄推下懸崖,後頭忽然響起的單騎馬蹄聲讓他錯愕猶豫了一下。
蕭彥勳帶領的大隊騎兵如果趕到必然不是單騎,來者是敵人。與此同時,終陵棄眼中露出了欣喜之色,將自己心中依靠雲體風身強行翻盤的念頭壓了下去。
策馬疾馳而來的是披著灰色斗篷的少女,她在顛簸的馬背上射出了一支弩箭,依然命中了一名虎林遊擊的背甲。
那名受傷的遊擊被同伴掩護到了身後,餘下的十一人分出了五個轉向去面對突然出現的敵人。
小衣丟掉了射出唯一一支箭矢的弩,猛甩馬鞭讓坐騎前衝,她自己則是早早地讓雙腳脫開了馬蹬,在接近對方的時候從馬背上一躍而起。
五名虎林遊擊合力用長槍刺穿了那匹奔來的馬的前胸,合理的發力角度以及利用長槍的尾部抵住地面幫助他們勉強擋住了衝擊,但敵人已經不在馬背上了。
少女從半空如鷹擊一般急墜而下,灰色的斗篷傘狀揚起,她落在了那五個人的中間,雙手利刃旋轉了一圈,無數血花濺在她身上。
五個虎林遊擊沒有甲冑防護的咽喉在一瞬間被她用手中的二尺利刃撕開了。
另一頭終陵棄也順勢反擊,少了一半的壓力,加上剩下對付自己的六個人中一半已經折斷了長槍,他終於突破了槍刺的封鎖,貼近人陣之中,未隱寒鋒開合掃蕩,四面飲血。
眼看奠定勝局,終陵棄稍微大意了一些,先前那名被弩箭射傷的虎林遊擊忽然大吼一聲,用已經斷了槍頭的槍桿橫掃砸向終陵棄的身體。
終陵棄被那一槍掃中身體,摔出了懸崖,耳畔風聲呼嘯。
一條帶著鉤子的褐色的飛繩從上頭拋甩出來。
“渡司大人!”小衣已經將最後一名虎林衛士斬殺,急中生智用隨身攜帶用於攀爬的繩索救援摔下去的終陵棄。
終陵棄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那條飛繩,止住了自己下墜的趨勢。
“小衣!”
女孩努力對他露出笑容來:“渡司大人,快抓住那些藤蔓,你右下方有一個能落腳的平臺。”
“你快跑吧!追兵要來了!”終陵棄試著去夠住那些生長在懸崖上的藤蔓,但他右臂受了傷,伸了幾次手沒能成功。
小衣用盡全力維持著吊索,咬牙道:“那也得等到渡司大人平安我才能撤退!”
上頭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了,終陵棄拼命擺動著身體,終於抓住了藤蔓,他鬆開了繩索,藉助藤蔓滑落到了那快凸起岩石構成的平臺上。
“接住!”小衣將那條帶著倒鉤的繩索丟給終陵棄,“渡司大人,你一定能找到逃走的方法的吧!”
那是訣別的話語,她在笑的時候,眼中溢滿了悲傷。
“小衣,你……”
追擊的帝國軍騎士已經趕到並包圍了這片斷崖。
“我記得渡司大人你對我說過。江湖上的規矩,有時候喝了別人一杯酒,可能下一次就要用命來還。”她落下了眼淚,“雖然你以前不讓我喝酒,但是和你還有蘇參謀在那個小酒館吃飯的那一晚我感到很開心,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
終陵棄絕望地仰視著她,心中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叫喊。
快跑啊,快跑啊。
可是懸崖上的女孩已經沒有退路了,追來的帝國軍是精銳的虎林遊擊,而她只有兩把鋒利的短劍而已。
帶隊的是遊擊統領蕭彥勳,他望著站在懸崖邊的少女與她身旁那幾具支離破碎的士兵屍體,制止了部下想要上前生擒的行為:“不要過去,那個刺客身手很好。”
“引弓!”蕭彥勳抬手下令。
訓練有素的騎士們在馬背上抽出了弓箭,箭頭統一指向包圍圈內唯一的獵物。
小衣回頭看了一眼環列的鐵騎和他們手中的弓箭,歪著腦袋無所謂地笑了笑。
“放。”蕭彥勳的手重重揮下。
終陵棄聽到上方箭如雨下的聲音,小衣的身影從懸崖上摔落,她的身上插滿了鮮血淋漓的羽箭,口中噴出血花。
“渡司大人,再見了。”
終陵棄伸手想要抓住她,但他們之間的間隔差了足有一臂那麼寬。
小衣就這麼從他面前墜落了下去,落入了懸崖下的深谷。
即便沒有粉身碎骨,那些羽箭也會要了她的命。
他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快速地依靠繩索往下轉移,藏進了山腹的一處岩石縫隙中,頂上的帝國軍們站在懸崖邊往下張望,最終一無所獲地離去。
終陵棄等那些帝國軍離開後才從藏身處出來,艱難地下到了懸崖底下的深谷中。深谷裡有一條湍急的暗河,他沿著河往下游尋找,最終在一片淺灘邊發現了小衣的遺體。
她身上的血跡大多被河水給沖刷掉了,終陵棄想將她抱起來,但那具插滿了箭簇的身體像刺蝟一樣無從下手。
他試圖將那些箭拔出來,可那些帶倒刺的箭頭每一根被拔出時都會帶起少女嬌嫩的皮肉。即便她已經死了,但這還是像酷刑一般殘忍。終陵棄只拔了兩根就崩潰得放棄了,他仰天嚎啕大哭。
那天故意被自己刺了一刀後,明明已經說兩不相欠了,為什麼她還這麼蠢地不顧一切要救自己呢?
只不過是短短片刻的便宜兄妹,這丫頭是有多傻才能當真啊。
是不是自己當初不和她講那個奇怪的酒和命的故事,就能躲開今天的悲劇?終陵棄一邊哭一邊絕望地想到。
一塊染血的令牌從少女的懷裡滑落出來,終陵棄吃驚地發現竟然是那塊之前由左渡領賜給自己的令牌。
是什麼時候到她身上去的?難道是……他想起在墜崖之前少女短暫的援手,令牌或許也在那個時候被她拿去了,終陵棄顫抖著伸出手……
一騎黑馬沿著河流奔來,終陵棄抬頭,與馬背上的女刺客對上了目光。
“上馬。”她停在終陵棄身旁,伸手冷冰冰地命令道。
終陵棄沒有任何反應,仍跪在小衣的遺體旁。
“帝國軍很快會搜尋這片地方,就這樣把她的屍體留在這裡,讓他們發現屍體和令牌。”
終陵棄喃喃道:“這是左渡領的安排嗎?留下這塊令牌,是為了陷害什麼人?”
“當然,這些你不用管。”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左渡領的本意是要我死?”終陵棄忽然暴怒,一劍指向了霧月的臉。
霧月面對未隱寒鋒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她平靜地說:“現在你不用死了,跟我走吧,沒時間了。”
“我想帶她走。”
“這是不可能的。”霧月毫不猶豫地拒絕,“留下屍體,才會讓他們相信。”
終陵棄問:“既然準備讓我死,你為什麼來這裡接我?左渡領是讓你來確認我有沒有死透的嗎?”
“別說氣話了,左渡領的計劃是讓你留下令牌,死不是關鍵。”她跳下馬,走到終陵棄面前,抓著他的手腕將他的劍插回劍鞘,“左渡領會很高興看到你活下來的,跟我回去吧,別忘了你還有什麼心願沒有完成。”
終陵棄沉默著被她帶上了馬,黑馬絕塵而去。
半個時辰後,帝國軍的搜索隊抵達了這片淺灘。
蕭彥勳在少女的屍體旁蹲下,撿起了泡在水中的兩支羽箭凝視。
“統領,你看這是什麼?”另一名士兵在指著少女身下的令牌叫道。
“太子東宮的令牌。”蕭彥勳拂去令牌上的血跡,緩緩說道。
“這……刺客是太子所指使的?”
“這不可能。”蕭彥勳搖頭,“太子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而且就算是太子所指使,刺客今日在虎林苑行刺也沒有必要將這個帶在身上。”
他嘆了口氣,將令牌用一塊帕子包好交給部下:“帶回去呈交刑部御史吧。”
那名士兵愣了一下,遲疑道:“統領,這麼做豈不是等若使太子陷入風波之中,你不是認為此乃刺客陷害太子之意嗎?”
“這些東西交給刑部的御史們去判斷吧,我們只是軍人而已。”他說。
那名士兵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蕭彥勳看著士兵們收攏隊伍上馬,自己走在最後頭,他的表情有些陰鬱。可想而知這塊令牌被交回刑部之後,太子的聲名必然會受到動搖,這後果的嚴重性絕非一言可以概括。
“如果殿下知道了一定會責罵我的吧?”蕭彥勳慢悠悠地爬上了馬背,自言自語道。
不過區區一點責罵而已,與公子的大業和我們兄弟的夢想比起來算的了什麼?蕭彥勳很快就將自己心中的那些愧疚抹去了。
動搖太子的地位,甚至迫使陛下重新考慮儲君的人選,唯有如此殿下才能有機會入主那至高無上的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