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武號上殺聲未息,最初登船的十六名扶桑浪人還剩下五人在左舷拼死頑抗,他們死死據守著一小段船舷,那是他們後續的增援賴以登船的保障。
數條小船撞在廣武號左舷之下,浪人們熟練地丟擲鉤爪繩索並藉此登上宸粼戰船,僅僅一瞬間就有五名生力軍加入了戰鬥。
“把他們趕下去!”鍾延滸舉刀大呼。
扶桑浪人們口中也發出吼聲,他們不要命一般頂著破浪軍團的長槍向前衝並揮刀亂砍,有些人自己身中多槍還能砍斷幾支長槍砍傷幾人。
宸粼的士氣被扶桑人這股不要命的架勢給壓住了,士兵們雖然仍然保持著半環形的包圍,但圈中的扶桑浪人佔據的地盤卻越來越大了。
戰鬥的間隙,又有一批扶桑人透過繩索爬上了船,除去戰死的人,現在左舷已經有十二個扶桑浪人了,他們六人一組結成陣勢,兩組互相守住彼此的後背,變得更難對付。
“弓箭手!弓箭手呢!”鍾延滸怒吼,自己這邊的人數優勢正在被不斷縮小,長槍的損耗也越來越快,一旦失去了長槍的距離優勢,陷入到刀劍對決中的破浪軍團一定會在扶桑刀面前吃虧的。
“弓箭手都在右舷抵禦那一側的敵人了,鍾將軍,這邊還得靠我們。”終陵棄不知何時來到了鍾延滸身邊,他帶來的一隊忘川與這邊的軍隊合流,試圖穩住守船的局勢。
左舷戰局已經一灘爛泥,右舷絕不能再失守,鍾延滸明白現在如果強行抽調弓箭手來左舷也許會導致整個局面的崩潰。
“終指揮使,這些人不是一般的海盜,身手都相當了得。”鍾延滸提醒道。
“看出來了,扶桑島上的情況還不知曉,但派出追殺的人手如此精悍,想必那個竊國賊志在必得了。”終陵棄說道,“鍾將軍,這一仗要消滅全部的敵人恐怕不現實,還是以擊退登船的為主,我們需要儘快脫困。”
“終指揮使說的有道理,只是我們的長槍幾乎都損毀了。”鍾延滸望著雙方相隔的那一片甲板,除了橫陳的實體便是遍地的斷槍頭。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說道:“而且士兵的膽氣也快到極限了,交戰不利,對方又悍不畏死,得儘快想出對策……”
終陵棄信心滿滿地說道:“鍾將軍等會看我的行動下令,我會率先衝鋒,請讓士兵們務必一同向前!”
鍾延滸心頭一凜,面對強敵他尚且心有畏懼,終陵棄居然說要親自衝鋒……這位指揮使,真的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嗎?
“鍾將軍,我只懂如何戰鬥,局勢上的判斷還是交給你。”終陵棄說著往前踏出一步,手中長劍閃過一瞬黯淡的白光。
鍾延滸感到一陣疾風撲面而來,他仰頭看了一眼高處的騰龍入雲旗,心中感到非常驚訝,那陣風與旗幟飛揚的方向是相反的……
扶桑浪人們看到宸粼的士兵中間閃出了一些裝束怪異的敵人,為首的那個身著宸粼紫色武官服的年輕人仗劍在前,帶領十餘人向己方發起了衝鋒。
“我們掩護渡主的側翼!”阿夜知道終陵棄權衡局勢已經用上了雲體風身,現在是短暫的反擊時間,要依靠渡主的這段爆發將登船的扶桑人盡數消滅奪回主動。
他和孟漁舟分別位於終陵棄兩側,原本是意在為他遮蔽可能來自側面的突襲,但終陵棄解放御靈術之後的速度已經超過了他們兩人的極限,那道疾風迅雷般的身影輕鬆地插入了扶桑浪人們組成的兩個六人陣之間,劍影起落弩箭離弦,頃刻間兩個六人陣中各有一人倒下。
餘下的十名扶桑浪人全部轉向終陵棄,十把扶桑刀從四面八方攻來,流水般綿密的刀幕看起來避無可避。
“終陵棄!”孟漁舟飛身向前,盡力將流星錘甩向一名敵人的後背,希望開啟缺口瓦解對方對終陵棄的圍攻。
阿夜也同時甩出了三枚奪魄針,但因為角度問題三枚針瞄準的都是同一個人。
兩把扶桑刀未近身就已經墜地,終陵棄劍刃迴盪擊退其餘八人,他出劍的速度已經快至令八名敵人感覺是同一時間與他刀劍相撞,在雲體風身的輔助下天劍術的威力才真正顯現出來。
阿夜麾下的刺客們沒能趕上終陵棄的突進速度,但他們也在第一時間用暗器干擾了對方的行動,有些扶桑浪人剛抓著繩索冒頭就被忘川刺客們的暗器給迎面砸中慘叫著摔了下去。
“倭寇陣勢已散!一鼓作氣消滅他們!”鍾延滸和破浪軍團的士兵們此時也衝上來,將散落開來各自為戰的敵人分隔剿殺。
終陵棄和孟漁舟兩人深入敵陣,已經幾乎殺到了左舷的邊緣,終陵棄回身擋住圍過來的扶桑浪人,孟漁舟則流星錘與長刀並用將下頭想要爬上了的敵人給一一斬落。
“終陵棄你撐住,我先斬斷繩索!”孟漁舟看到那五根附在左舷的鉤爪,急切想要斷了敵人繼續登上廣武號的路。
“小心弓箭!”終陵棄一劍架開砍過來的扶桑刀,不放心孟漁舟地喊道。
孟漁舟一步跳上左舷的木欄,忽然奮力後仰,兩道羽箭貼著她的胸前向上射去。終陵棄大概料到會有此事,早就準備好了轉身接住了仰摔下來的孟漁舟。
他抱著孟漁舟轉了一圈,藉助她手中的刀迫退周圍的敵人,而後將她放下兩人再次各自守住對方後背。
“都說了讓你小心,還那麼莽撞。”他責備道。
後背被孟漁舟輕輕撞了一下,隨後聽到她不肯認錯的聲音:“這樣打下去沒完沒了啊。”
“斬斷繩索也不能解決問題,他們一定還有備用的。”終陵棄咬了咬牙,“問題的根源是底下那些貼附著廣武號的小船!”
孟漁舟眼色決然,她一面應付著面前的敵人一面對終陵棄提議道:“幫我吸引一下底下的弓箭手,我順著繩索下去……”
“你想都別想。”終陵棄毫不猶豫地否決道。
絕不能再讓同伴去做危險的事情,絕不能再品嚐那種“本可以做的更好”的遺憾。
孟漁舟也明白終陵棄擔心自己,但她還是想解決底下倭寇們的船。
“阿夜!”孟漁舟喊道,“你身上還有火雷嗎?”
阿夜被她這麼一問才想起來,自己身上確實還帶著火雷,他立刻將一個裝著兩枚火雷的網兜隔空甩給了終陵棄。
終陵棄接到了網兜,心中大喜,孟漁舟隨即很默契地和他互換了位置,幫他分擔了大部分的壓力。
“終指揮使!不能使用火雷,若是炸壞了廣武號的底艙……”鍾延滸聽到他們說火雷,想到了他們要炸掉底下貼附著廣武號的倭寇小船,臉色劇變。
“鍾將軍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的!”終陵棄其實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他並不打算將火雷直直地甩下去,而是往外拋。不需要直接在小船上爆炸,只需要利用爆炸的波及一樣可以解決敵人。
終陵棄直接將兩枚火雷的引弦拔出,連帶著整個網兜一起甩了出去。網兜落向扶桑人所在的小船的外側,在即將觸及海面的時候爆炸,火光和破片吞沒了離得最近的一條小船,其餘幾條小船上的扶桑浪人不是被氣浪掀翻落水就是被四濺的碎片弄得遍體鱗傷。爆炸產生的巨響震得廣武號都微微一偏,但船體大致無礙。
孟漁舟這時再斬斷了船幫上的繩索,落在水中還沒有死的扶桑人只得在抓著一些破碎船隻的木片掙扎求生。
廣武號上剩下的扶桑浪人很快被消滅乾淨,左舷甲板上東一片西一片地沾染著粘稠的黑色血水。
在左舷的戰鬥結束後,右舷的扶桑海盜主動退卻了,他們甚至放棄了救援左舷這一側落水的同伴,就匆匆倉皇逃離。
終陵棄收起劍癱坐下去,也不管身下是不是很髒,靠著木欄大口地喘氣。
孟漁舟蹲在他面前,檢視他胸前衣服破碎掉的地方,發現裡頭貼身的白衣也有一道細縫,一片已經乾涸的血跡凝結在那道細縫周圍。
“噓……”終陵棄很吃力地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擦傷,已經不礙事了。”
孟漁舟跨坐在他雙腿之上,扶著他的雙肩,貼近到彼此鼻尖觸及到的距離,小聲問道:“你現在動彈不得對嗎?”
終陵棄微微點頭,雲體風身結束之後他都會有一段渾身僵硬無力的時間,這在過去已經被多次證實了,這種後遺症的強弱和持續長短與戰鬥的強度有關,現在他感覺自己的疲憊程度僅次於在荒蕪宗闖塔的時候。
孟漁舟輕笑:“那這個時候是不是就任我擺佈了?”
他愣了愣,發覺明明片刻之前周圍還有許多忘川的弟兄以及宸粼的士兵,不知何時他們都已經離開到遠處去了。
銀麟站在十幾步外和阿夜在說話,時不時朝這邊瞥一眼,嘴角帶著竊笑。
“真是的,以我的身份地位,這種時候我身邊應該都是護衛才對啊……”終陵棄苦笑著說道。
“放心,我會保護你的。”孟漁舟認真地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以下犯上。”終陵棄一本正經地對她說。
“不許擺架子。”她這般說道,隨後貼了上來。
久違又熟悉的柔軟嘴唇封住了他後續的話語,終陵棄閉上了眼,孟漁舟額前的髮絲落在他額頭眉間,讓他一陣癢癢的,心裡也癢癢的。
一對黑鞘的刀劍靜靜地交疊靠在一旁,彷彿它們各自的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