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牢軍鎮東北二十裡之外的一片低窪地上,十餘騎白馬遊哨正在向南飛奔,他們身後半里地開外始終跟隨著兩名匈奴騎士。
有些人的坐騎已經疲憊不堪,速度漸漸拉了下去,綴行在後的匈奴騎士見到這一幕,就突然加快速度衝上去,在近乎極限的距離射出了箭,將落後的那名宸粼士兵射殺墜馬。
射出那一箭之後,匈奴人又重新調整為緩緩跟隨的姿態,始終與這一小隊宸粼士兵保持著半里的距離。
不過片刻的功夫,還沒走出這片窪地,南歸的白馬遊哨就有三人被對方給射殺。領頭的隊官憤慨又無奈,他們在之前的交手中擊潰了整隊的匈奴遊騎,但卻被最後的兩個匈奴人給玩弄於鼓掌之間。
這就是匈奴人中被稱為“射鵰手”的武士,他們配備了王庭最良種的戰馬,隨身武器連彎刀都沒有,就只有一張弓和兩壺箭,但對射鵰手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之前他們不是沒有嘗試過依靠人數優勢去襲擊這兩名射鵰手,但對方依靠出色的馬力和騎術維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如果宸粼士兵掉頭去追擊他們,他們就會加快速度後撤但並不完全脫離,等到宸粼人勒馬向南,他們又會很快地黏上來,像是甩不掉的跗骨之蛆。
這批白馬遊哨是兩個隊合併在一起組成的,他們之前在解決戰鬥撤出時還有十五人之多,現在只剩下了十個,有五人在撤退回銅牢的過程中被後面那兩頭孤狼給殺死了,包括其中一隊的隊長。
“距離銅牢還有二十裡的距離……照這樣下去,我們會全部成為那兩個傢伙的箭下亡魂的。”
恐懼的氛圍在隊伍中彌散開來,領頭的隊官也無法遏制這種危險的情緒,他只能徒勞地斥責著部下們,說著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給大家打氣:“會有援軍來的!堅持下去!”
後頭的兩個匈奴人又射出了箭,不過這一次是在射程之外,他們射出的是鳴鏑,一種能夠發尖嘯聲的響箭,這麼做彷彿純粹是為了戲弄這股宸粼遊騎。
白馬遊哨們的鬥志在這樣漫長的撤退和追逐中快要被消磨殆盡了,對方在這個時候射出鳴鏑,無非就是在告訴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前方是窪地的盡頭,領頭的隊官望著那道隆起的背坡,心裡發現了一絲希望,他回頭對部下們喊道:“越過那道坡之後所有人散開,盡全力逃跑吧!總能有人可以活著回到銅牢的!以後再為其他人報仇!”
他在命令中用了“逃跑”這個詞而不是“撤退”,表示他們已經完全沒有戰勝對手的希望了,所能做的唯有儘可能多的保住性命。
“前面有人!”
那道坡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騎身影,因為天色的原因眾人都沒有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人。
匈奴射鵰手的目力更好,他們也發現了坡上出現的那個人,雖然心中略微有些警惕,但還是沒有真的把那人放在心上。除非有戰馬經歷充沛的大隊宸粼輕騎出現在這裡,否則他們自信能夠逃過任何對手的追擊。
根據以往戰況的經驗判斷,銅牢軍鎮是不會在這個時候派出援兵的,所以這兩個匈奴射鵰手追著宸粼遊騎有恃無恐,鐵了心要將他們全部吃掉。
坡上的那一騎忽然衝了下來,他與敗逃的白馬遊哨擦肩而過,宸粼士兵們在很近的距離才看清那是一個沒有披甲也沒有攜帶兵器的人,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
“瘋了嗎?那是匈奴的射鵰手!”軍官下意識地衝他喊了出來。
白馬背上的騎士義無反顧地朝那兩個匈奴人衝過去,他甚至沒有多看那一隊宸粼士兵一眼。
兩個匈奴射鵰手笑著抽出了箭,兩人一左一右馳射,兩支狼牙箭不分伯仲同時射出。他們的射術爐火純青,射出的箭與白馬在同一點交匯,馬背上的騎士抽出了袖中的短刃,刀光分開了其中一支箭矢,另一支則從被他不可思議地抓在了手中。
感到掌心火辣辣的疼痛,終陵棄慶幸自己提前在手掌上裹纏了打溼的布條,否則一定會被這支箭給磨得血肉模糊。
他毫不減速地朝其中一個匈奴人衝過去,對方被他方才破解兩箭的手法給驚呆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按照射鵰手作戰的習慣,這個時候應該立刻調轉馬頭逃跑,但那兩名匈奴射鵰手都沒有這麼做,他們不信這個邪。
第三和第四支羽箭破空而出,一支迎面射向終陵棄,另一支從側面刁鑽地射向了白馬。
終陵棄側身避開正面射來的飛箭同時再次揮刀,一刀斬落了射向白馬的那支羽箭。
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在沒有未隱寒鋒護身的情況下,躲開四箭幾乎耗盡了他的體力。
左側那個匈奴人的第三支箭剛搭上弓弦,終陵棄的箭也射到了,那是一支短弩發出的鐵箭,正中匈奴射鵰手無甲保護的前胸。
終陵棄勒馬,回頭看向另一個離得較遠的匈奴人,那個人在他手弩的射程之外,是難以處理的目標。
見同伴被幹掉,剩下的那個匈奴射鵰手終於醒悟過來,不敢再對終陵棄抱有輕視的態度。他策馬緩緩後退,同時取出新的箭,遠處的宸粼騎軍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只想為同伴報仇。
終陵棄心中對現在的情形感到慶幸,對方變得謹慎反而給了他喘息的機會,射鵰手的箭並不好躲,每一次他在拼盡全力之後都有賭運氣的成分,而且那些動作都極耗體力。如果那個匈奴人在自己僥倖得手殺掉他同伴的那一瞬間就立即射箭,自己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那些獲救的宸粼白馬遊哨還沒有離去,他們在坡上全程旁觀了終陵棄躲過射鵰手四箭並且反殺其中一人的舉動,整隊人都被震驚了。
“那個人是誰?邊軍中有這樣的將軍嗎?”
“不知道……沒聽說過……”
這時有人發覺身後的方向來了一隊七人的騎軍,領隊的軍官眺望了一眼,喜出望外道:“是葉慎之的隊伍!”
“葉隊官來了嗎?那豈不是……”
“太好了!”
葉慎之見他們整隊人聚集在那兒不走一起望著北面窪地,以為前方有敵情,提前讓部下向左右兩翼張開了隊形。等他趕到了坡上,才看清楚原來窪地裡只有兩個彼此對峙的人。
“你們遇到了射鵰手?”
“是啊,折了不少弟兄……”
“那個人是?”
“不知道是什麼來頭,我們原本險些要在那兩個匈奴射鵰手的追擊下全軍覆沒,這傢伙突然衝出來救了我們。”領隊的軍官說起方才的見聞仍然有些驚詫,“他一連躲過了四支箭,殺了一人,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葉慎之取下了背上的弓,對他說道:“休息的差不多了嗎?一起衝上去幫他。”
沒等那名隊官回答,葉慎之就帶著自己的人馳下了坡地。
“媽的等等老子啊!”那人愣了愣之後破口大罵,葉慎之是軍中出了名的膽大,仗著自己的身手敢和兩三倍的匈奴遊騎交戰,他的到來也給這股敗退之軍重塑了勇氣。
終陵棄和那名匈奴射鵰手一前一後追逐著,他們沒有離開窪地,而是在這片窪地中兜圈子。那個匈奴人已經失去了理智,他完全無視了遠方的宸粼騎軍,一心一意要殺了終陵棄。
察覺到對方不再冷靜之後終陵棄反而變得謹慎了起來,現在的情勢有利於他,不像剛才他需要拼命去殺掉其中一個射鵰手以破解他們左右馳射彼此照應的陣形。
匈奴人射出的箭從終陵棄的箭頭刮蹭而過,這一次終陵棄沒能完全避開,他捂住了自己肩上的傷口,明明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卻勉強在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個匈奴人憤怒地抽出下一支箭,但還沒來得及拈弓,側面衝過來的宸粼白馬遊哨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受死!”葉慎之弓弦拉滿,對著匈奴射鵰手怒吼著射出了一箭。
他的戰馬在全力衝刺的顛簸中,這一箭並沒有多少的準頭,那個匈奴人甚至沒有閃躲,彷彿早就料到這一箭不會射中自己。
葉慎之身後的白馬遊哨們也紛紛射出了自己的箭,七支箭全部落在了匈奴人周圍,離目標隔著四五步的距離。
匈奴射鵰手對這些宸粼騎士的射術嗤之以鼻,他改變了主意,調轉了弓瞄準的方向,用箭鎖住了衝在最前頭的葉慎之。
但他忘了終陵棄也在接近自己,雖然還沒有到手弩的精準射程之內,但終陵棄還是用它發出了疾飛的鐵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