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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志繼

魏馮河走後,藤以寧和終陵棄在地窖內等了也不知多久,牢室內的柳安痕終於漸漸有好轉的跡象了。當他的口中不再哀求著“鮮血”,眼神也漸漸恢復清明後,終陵棄接過孟漁舟遞來的水碗走到鐵欄外,將水碗遞給他。

“柳先生,你感覺好些了嗎?”

柳安痕接過碗喝了一口水,深呼吸了一口氣後,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我柳某人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真是給宗門丟臉……”

“畢竟這些都是非你本願的。”終陵棄看他落魄的樣子,心中不免惻隱,好言寬慰道。

藤以寧此時也走到了牢室外,隔著鐵欄對柳安痕說道:“前輩,雖然你是因為受藥物控制而殺人,但終究犯了命案,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柳安痕點點頭,順從地說道:“雲中劍執法江湖,我和你們去。”

“多謝前輩理解。”藤以寧謝道。

終陵棄開啟鐵門進去替柳安痕除去手腳上的鐐銬,扶著他走出牢室。藤以寧正準備上去叫兩名下屬來幫忙,卻忽然聽到柳安痕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驚忙上前察看柳安痕的情況,發現他已經咳出了血,白色的衣襟上留下點點紅跡。

“柳先生!”終陵棄驚訝地發覺柳安痕掙脫了自己的手。

“我怕是不行了。”柳安痕笑著擺擺手示意他不用驚慌,他就地坐下運氣調息了一陣,才將吐血止住了。

藤以寧上前為其搭脈,終陵棄在一旁見了,想起當初在地下煙館遇到藤安彤時也被這樣對待過,想來他們姐妹二人在荒蕪都接受過相關的訓練。

“前輩的內息紊亂不堪,恐怕五臟六腑都已經飽受摧殘,你……你是如何忍受到現在的?”藤以寧搭脈之後大驚失色,她想這已經是常人所不能經受的痛苦了。

“看不出來,你這麼年輕,不光武藝過人,竟然還懂醫術。”柳安痕讚許地望著藤以寧,“荒蕪果然英雄少年輩出。”

藤以寧被他直言誇讚,不免有點羞澀,愧疚道:“晚輩的醫術粗淺得很,只懂診問,不曉醫治。前輩,你這內傷……”

“無妨,能夠把淨邪思會的內情通知給你們,我也就無憾了。”柳安痕坦然說道,“柳氏劍宗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優秀的後輩人才了,唯一一個被寄予厚望的柳意寒還在南州夭折。我是帶著悲憤和仇恨去南州調查他的死因的,大概也被這些情緒衝昏了頭腦,才會誤入歧途。”

終陵棄感到身旁孟漁舟在看自己,他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麼,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小聲道:“我會謹慎地向南郭旻復仇的。”

柳安痕說起後輩弟子的死,眼中不無遺憾,不過他很快又欣慰地說道:“雖然柳氏劍宗近來衰微,但好在武林正道還有荒蕪,把南州的事情託付給你們,我可以放心了。”

藤以寧聽在耳中,頓時覺得自己身為一名荒蕪遊俠任重而道遠,她很想對柳安痕保證自己一定會徹查淨邪思會,但雲中劍不得擅離東南三州的聖旨卻讓她很為難。

“難道是天意嗎?意寒去後,我原以為在烏州再也見不到優秀的後輩了,可是沒想到老天讓我在臨死前還能和三位後輩中的武學良才見面……”柳安痕感慨道,眼中隱隱有些淚光。

三位?藤以寧和孟漁舟對視一眼,她們兩個都知道彼此身上的武功在同輩人中算是出眾不凡的,然而魏馮河離去後地窖內就只剩下終陵棄了……

“前輩說我是學武的良才?可是我好像完全沒有天賦……”終陵棄指著自己問道。

柳安痕看著他,認真地說道:“我不會看錯的,你的天賦確實沒有她們二人高,但一樣有很好的底子。你……以前學過劍術吧?”

終陵棄愣了一下,答道:“學過幾年……粗淺的……”他想起藤以寧指導他時對他之前學的架子各種批駁,才補上了後面“粗淺的”三個字。

“荒蕪的武術自成一派,你肯努力去學,一定會大有收穫的。”柳安痕並不知道他其實不是荒蕪中人,先前終陵棄和魏馮河那番對話柳安痕沒有聽到。

“柳先生,我不是荒蕪遊俠。”他勉強笑了笑,“我也不想做荒蕪遊俠。”

“為什麼?”藤以寧雙眼一瞪,頭一個發問,然而終陵棄沒有回答她。

柳安痕不解道:“你不是荒蕪的弟子?那你緣何會和雲中劍牽上線?”

終陵棄看了一眼藤以寧,嘆了口氣:“一言難盡。柳先生,實不相瞞,我是一名忘川刺客。”

柳安痕聽完呆了一會兒,忽然放聲大笑出來。終陵棄等人都不明白他笑什麼,只好等他笑完。

“刺客。”柳安痕點點頭,“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是一個刺客。”

“先生一定覺得我的身手太差了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和身手無關。”柳安痕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終陵棄遲疑了一下,還是照做了。他剛在柳安痕面前坐下,就發現柳安痕用手掌搭住了自己的雙手。

“我雖然已經是風中殘燭,但好歹還可以為你做一點事。”柳安痕說道,“荒蕪為了應對高強度的實戰,武學重於術而輕於道,除了宗主們其餘成員很少注重內功的修為。而我們柳氏劍宗則對內修別有鑽研,現在我便把殘存的一點內力傳給你,日後你再學荒蕪那樣重術的武學,也能相得益彰。”

柳安痕的傳功從說第一句話起就已經開始進行,等到終陵棄明白他要做什麼時已經來不及拒絕。終陵棄感覺到一股暖流透過掌心流入自己全身,頓時渾身筋骨都彷彿灼燒起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藤以寧和孟漁舟對視一眼,兩人分別上前用手掌抵住終陵棄的左右後肩,幫助他化解柳安痕灌入的陽剛內勁,

片刻之後,傳功已畢,柳安痕鬆開手,面色蒼白宛若大病一場。

“如此一來,即使我再發瘋,也很難再傷人了。”他絲毫不在意自己更差的身體狀況,反倒樂觀地說道。

終陵棄過了很久才緩過神來,對柳安痕拜謝不已。

“方才我傳給你的,是柳氏劍宗獨有的內功陽劍勁,有此為基礎,你也能很快學會柳氏劍宗的天劍術,可惜我已經沒法向你演示了。”柳安痕遺憾地說道。

“我不是劍宗弟子,卻得先生饋贈,已經感激不盡了,不敢再妄求天劍術。”

柳安痕笑了笑:“你不必心懷愧疚,我想武學本就不該固有宗派之別。”

終陵棄為他的大度心折,對他的處境和遭遇更加同情,也對淨邪思會產生了深深的憎惡。

“前輩,你還能乘馬嗎?”過了一會兒,藤以寧詢問道。

柳安痕低著頭沒有回答。

“前輩?”藤以寧第一反應是按刀戒備,以為柳安痕又陷入到被藥物控制的狀態中去了,雖然他已將殘餘的內功傳給終陵棄,但藤以寧還是要防範他突然發瘋傷人。

然而柳安痕低頭靜坐一動不動的樣子持續了太久,她才忽然明白過來,伸手探了探他的氣息,隨後回頭對終陵棄說:“前輩已經辭世了。”

終陵棄愣了愣,向柳安痕的遺體鄭重一拜,然後對藤以寧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南州?”

“你問的事情已經算雲中劍的機密了吧?”藤以寧微微皺眉,“也許明天就走,但我需要一點決心。”

“是因為不能帶部下同去?”

“嗯……”她點點頭。

“我們跟你去。”終陵棄堅定地說道,他看見藤以寧眼中驚訝的目光,強調了一句:“我們,整個忘川烏月分渡。”

藤以寧莞爾一笑:“我都忘了你現在是渡司了,可你們這兒也就幾個人啊,算了吧。”

“要人不難。”蜘蛛的聲音從地窖入口處傳來,他緩緩從臺階上走下來,“我先前遣散的人員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往南州方向去的,到了那邊直接重新召集就行。實在困難,可以問南霽分渡借人。”

藤以寧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她信任終陵棄,但並不代表她能夠坦然地和一群刺客一起行動。

“你打算一個人去趟淨邪思會這趟渾水嗎?”蜘蛛戲謔地問道。

“以我的身份,還是可以和南州當地的官府借人的,況且荒蕪在南州也有分屬。”她說道。

“風部遠在南霽,你要去的南州北部怕是借不到荒蕪的人手。”

荒蕪在帝國四方分駐有地火水風四部,風部司南,駐地就在南州州府南霽。然而南州地廣,南霽城卻是在南州的東南,離淨邪思會活動的南州北部有相當的距離。

藤以寧狐疑地眯著眼睛盯著蜘蛛:“我越來越覺得你就是組織的諜子,你要真是荒蕪的一員,這一次就幫幫我吧。”

“愛莫能助。”蜘蛛笑著聳聳肩,“既然你不願意接受刺客,那我只能祝你有好運氣了。”

“什麼意思?”藤以寧問道。

“希望你不會變成柳安痕那個樣子。”蜘蛛淡淡地說道,“柳安痕活過半生了無遺憾,但你還很年輕,未來的路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在等著你。”

意識到他說的危險後,再聯想起柳安痕發狂時的可憐樣子,終陵棄和孟漁舟心中都泛起一陣恐懼。

“謝謝,但荒蕪遊俠是不能怕死的,雲中劍尤甚。”她用同樣淡淡的語氣回答道,“我們發誓用生命守住大義。”

“大義,騙傻瓜去死的豪言。”蜘蛛嘴角翹了翹。

終陵棄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對藤以寧說道:“不管你怎麼想,這一趟南州我一定要去,我要完成柳先生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