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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契約(下)

藤以寧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才醒過來,她起來時發現周肖誠依然坐在那張椅子上,靠著桌子託著額頭休息。

一覺睡飽後藤以寧覺得自己好受多了,託山莊秘製傷藥的福,肩膀上的傷口癢癢的有結痂的跡象。她帶上盥洗盆和毛巾準備去打盆水洗臉,走到門口時被身後傳來的鐵鏈聲驚動而停住了腳步回身。

周肖誠大概是被她的動靜驚醒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衝門口的藤以寧喊道:“等一下!等一下!別把我丟這兒!”

藤以寧呆了呆,看著他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出來。

周肖誠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他也忘了自己要做什麼,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你有什麼話要說?”藤以寧察覺到他的目光後,臉色迅速沉了下去。

周肖誠一陣尷尬,昨夜斟酌好的話語一時間因為緊張而忘記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來。

藤以寧撇了撇嘴,轉身朝外頭走去,對他撂下一句話道:“你慢慢想吧,一會兒我再回來聽你說。”

“喂!藤以寧!藤副使!你別走啊!”周肖誠的聲音絕望得讓人心裡發怵。

藤以寧再度停下了腳步,回頭瞪他:“周公子,到底要怎樣?”

“你帶我一起去南州吧!”他期盼地說道,“我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好不好?”

藤以寧頭也不回地走遠了,周肖誠嘆了口氣,萎頓地坐回了椅子上。他更加後悔昨晚自己後來的言行了,為什麼要那麼做作地表現得像個瘋子呢?真是個蠢貨。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辦法取得那個女孩的信任,原本他覺得饒她一命已經足夠了,但是現在看起來他們的隔閡顯然比之前更深了。

他還不太理解藤以寧待人處事的原則,所以也沒有發覺她原本是對兩個自己區別對待的,現在二者忽然結合在一起,罪與善的界限不像之前那麼分明,也就成了她內心困擾的緣由。

過了一會兒,藤以寧又從外頭回來了,還帶了兩人份的食物。

“你要和我去南州?”她將其中一份食物交給他,然後在一旁的床沿坐下,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周肖誠用力地點點頭:“我昨晚就想跟你商量來著,可是……可是後來你沒理我就自己睡了。”他後面的聲音因為心虛而漸漸輕了下去。

“為什麼想去南州?”她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平靜。

周肖誠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我不能離開你。”

藤以寧聞言皺眉,目光也尖銳了起來:“什麼意思?”

“我需要你的血。”他說完這句話後像是用盡了力氣一般,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藤以寧覺得自己肩膀莫名一陣疼,她啞口無言了片刻,才問道:“你要是不喝人血會怎麼樣?會死嗎?”

“不知道……”他搖了搖頭,淨邪思會研究出的這種藥物究竟如何,可能連淨邪思會自己都不知道。

藤以寧的目光充滿了憂慮,她說:“如果我最後沒有處決你,你難道要一輩子靠喝人血活下去嗎?”

“如果你打算把我一直關在這裡,那你還是現在就處決我吧。”他痛苦地說道,“反正無論對帝國律法來說還是對你們雲中劍來說,我手上的罪惡都足夠死好幾回了吧?”

藤以寧沒有認同他的話,她說:“你要和我商量的就是這個?你跟我去南州,作為我的幫手,然後作為交換我必須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你血?”

他說道:“我想不會太頻繁的……”

“多久會發作一次?”

“什麼?”

“你的病。”她問道,“之前那種樣子,多久會發作一次?”

周肖誠沉默了一下,隨後給出了答案:“十天左右。原本在我每次成功取得獵物後,會有十天左右的時間變得正常。我爹把我鎖在家裡時,也是按照十天一次給我送來新鮮血液……你不要擔心,那些都是牲畜的血……只不過需要的量比人血要多得多罷了,而且……算了。”

藤以寧很在意他最後那句算了,她嚴肅地說道:“不坦承一點的話,我不可能和你達成什麼共識的。”

“好吧,而且那些血液的味道比人血要差很多。”他苦笑著說道。

“就算味道再難受,也總比你傷害無辜要好吧?”她義正言辭地說道,“既然你能夠用牲畜血液解決問題,幹嘛還非得要我給你供血?周公子,我看您就老實在這兒呆著吧,回頭我給你爹打聲招呼就是,讓他按之前的老規矩伺候你。”

周肖誠頓時臉色慘白,他委屈道:“別啊!我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狀態穩定下來的!沒有你不行的啊!”

藤以寧不耐煩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是讓你穩定的關鍵?”

“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證據呢?”

“只是猜測……因為在那之前我自己的兩種狀態分得很清楚。”他說道。

藤以寧想了很久,說:“我還是寧願你能變回我們剛照面時那個樣子。”

“我不想啊……”他抱著腦袋苦惱地說道,“那個樣子有什麼好的?我已經受夠了那麼多年的懦弱了。弱小就是好的嗎?強大就是錯的嗎?根本就是看人的吧!”

藤以寧說道:“是啊,是看人的,可是要我馬上信任你這很難吧。”

“我……你想想,昨夜在那種情況下……我都沒有……”

“那是因為你知道即便殺死我也跑不了吧?”她面無表情地反問道,“你離不開鐵鐐的束縛,即使殺了我,第二天也會馬上被人發現,得到制裁。”

周肖誠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她了。事實上他也知道,這是很難的一件事。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聲音很輕,但也足夠讓她聽到了,“其實我完全有機會搶在你之前喝下那瓶藥的,你能趕得上阻止我,是因為我有意等你了。”

藤以寧詫異地看著他。

“雖然沒法否認,我故意等你是為了後面能夠抓住你,但是……我確實有抗拒自己變得更像一個怪物。”他的雙眼中忽然湧出了淚水,“我最初的願望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沒人想變成怪物的吧……”

藤以寧忽然抬起了手,對他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周肖誠停止了哭泣和發出聲音,他望著藤以寧,等待著她說話。

“三件事,你答應了,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她說。“一,行動時像雲中劍一樣令行禁止。二,剋制自己那些不該有的慾望。三,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答應你!”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相應的,我也給你三個承諾。”她認真地說道,“一,在南州行動期間,我會儘量滿足你對血液的需求。二,如果我在南州因為任務死了,只要你堅守本分,不管接替我負責這件事的雲中劍是誰,都不會為難你。三,如果南州的事情能順利完成,我會幫你脫罪,也會想辦法讓你的狀況好起來。”

周肖誠說道:“我會幫助你保護你的,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還不知道誰保護誰呢。”她笑著搖了搖頭。

“真的,我發誓!”

藤以寧沒有繼續和他糾結這個問題,她將一隻空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捲起了自己左手的袖子,右手抽出了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地用刀刃在小臂上開了個口子。殷紅的血液滴落在碗裡,她的神態始終很從容,眼睛都沒有眨幾下。

周肖誠訥訥地看著她,半晌才說道:“我……我現在並不想……”

她將自己的血放了小半碗才停下來,隨後用紗布纏起傷口,把碗推到了他面前:“周肖誠,我和你不是朋友,也不是袍澤,頂多算是暫時結盟的同夥。你知道結盟的意思吧?因為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目標才會彼此幫助,從來沒有不會被背叛的盟約,但即使這樣,定盟的時候大家也會彼此表現誠意,這就是我的誠意。我希望,在短期內,如果你有想要背叛今天約定的想法,希望你在付諸行動之前能夠想起今天這碗血。”

周肖誠看著那碗血,他說:“藤以寧,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早就被你折服了。從你反轉刀刃用刀背攻擊我的那一刻起,到你寧願掙斷自己的雙臂也要阻止我為止,

“我從來沒有認識過像你這樣的人,像溫暖的晨曦,像空谷的清風。可能,我是說可能,我對欣賞、喜歡、著魔、迷戀這些詞的理解是有錯誤的,但這並不妨礙我認清自己想要追隨你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