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南州騎河縣江邊渡口行人稀稀,一艘從烏月而來的客船靜悄悄地停靠在岸邊。魏馮河一從客船上下來,就迫不及待地活動起自己的筋骨來。他乘船從烏月出發順流而下到此地,在船上渡過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狹小的船艙讓他憋得有些難受。
魏馮河離開渡口朝騎河縣的北城門走去,此時剛剛開城不久,城門下聚集了不少從鄉里趕著進城做買賣的村民。
“來來來,淨邪思會佈施義粥了!大家不要爭搶,都有都有啊!”城門下傳來的一陣吆喝聲吸引了魏馮河的注意力,他循著聲音找到了那個支在城牆下的佈施攤子。
那個攤子打著淨邪思會的旗號,在那兒負責煮粥分粥的人員身上也穿著印有淨邪思會會徽標記的長袍,來到攤子前接受佈施的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魏馮河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往攤子上瞅了幾眼,迅速地觀察了他們煮粥的動作和工序,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之處。城門的擁堵狀況稍微好轉了一些後,他不再在粥攤前駐足,轉身朝城內走去。魏馮河雖然一開始疑心淨邪思會的那個粥攤子可能有問題,但隨後觀察的結果一切正常卻也在意料之中。畢竟淨邪思會在南州北部已經存在了這麼久,若是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胡來只怕早就被人揭穿了,哪裡還用等到今天。
來的路上他就在想,淨邪思會研究出那種把人變成怪物一般的藥物究竟有什麼目的,想來想去始終沒有頭緒。要說憑著這點藥物聚集起來的力量就想挑戰帝國的統治,未免有點痴人說夢了,但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到別的動機,因為不管怎麼推論別的動機都顯得大材小用。
這世上很少會有無動機的犯罪,淨邪思會研製秘藥這件事明顯是經過周密謀劃的,因為他們表面上的掩飾做的非常好。之前包括烏州南州兩州的衙門和雲中劍在內,所有人都認為一連串的嗜血兇案是同一個人犯下的,他們還驚歎於這個犯人的身手竟能讓帝國軍參與的抓捕屢屢受挫。
然而現在看起來那些手法如出一轍的案件恐怕並不是出自同一個犯人之手,究竟有多少個嗜血兇手就得看淨邪思會到底擴散了多少那種秘藥了。如果不是因為柳安痕吐出了秘密,烏月提刑司現在都還矇在鼓裡。
魏馮河倒不擔心那些兇手會引起更大的混亂,因為根據柳安痕的供詞,淨邪思會的藥物還未穩定,不少人在服藥後都會漸漸自行死亡。這也能很好地解釋為什麼官府和軍隊的追擊屢屢斷了線索,因為那些兇手很可能在某個無人的地方躲藏時便因為藥的副作用自行死去了。
“研製這種藥物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呢……”魏馮河苦思冥想也找不到答案。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淨邪思會是一個龐大的有組織的團體,他們有著從上到下等級分明的會員階級,底層的信徒們並不知道藥物研究的真相,是處於被矇騙之中的。魏馮河在這一基礎上繼續往上推理,研製藥物是淨邪思會組織性的行動,很顯然他們的首領命令他們這麼做。淨邪思會的首領……魏馮河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忽然有了思緒。
是了,淨邪思會明面上作為一個無害的宗教團體,它們的領袖是必須要在帝國宗信司備案的。而且因為經常性要出席一些活動,淨邪思會領袖的身份應該並不是什麼秘密,至少他有一個用於向世人公開的身份。儘管這個公開的身份可能是假的,但即便是假的也一定與真相存在著微妙的聯絡,魏馮河覺得這條線索可以作為此案的突破口來跟進。
如果能夠弄清楚淨邪思會首領的身份,那麼他的動機也就比較容易把握了。
抱著這樣的希望,他來到了騎河縣的縣衙官署,出示了自己烏月州府提刑司的身份和文牒後,立刻展開了對淨邪思會資訊的篩查。
“魏大人,我想確認一下,你是烏州提刑司派來調查那個連環嗜血兇案的專人?”騎河縣的縣令包隱剛剛從外頭回來,聽手下縣丞說烏州提刑司來的人正在調查淨邪思會,他覺得有些奇怪,便趕緊過來瞭解一下情況。
“是啊,包大人,下官可能還要在騎河縣駐留幾日,叨擾之處還請包涵。”魏馮河一邊翻看縣衙官吏按照他要求整理出來的卷宗一邊回答道。
包隱微微皺眉:“魏大人,能否告訴我,淨邪思會和案子有什麼關係嗎?”
魏馮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故作輕鬆地笑笑:“包大人,我只是隨便查查。”
“隨便查查?”包縣令露出了些微不愉快的表情,他拉開魏馮河對面的那張椅子坐下,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對他說道:“魏大人,你我都知道這個跨州的案子很重要,你奉烏州提刑司之命前來,我也當盡力配合,所以我們是否應該更坦誠一點?我聽手下的人說了,你一來就直接要了與淨邪思會有關的卷宗,這恐怕不是隨便查查這麼簡單。”
魏馮河這一次從卷宗上抬起頭來與他對視時,不再帶有那種敷衍的笑意,他看了一眼邊上站著的縣衙官吏們,包隱立刻會意地揮了揮手對他們說:“你們先出去吧,我和魏大人有要事要談。”
待那些閒雜人都出去後,魏馮河主動起身去關上了們,轉回來時便開始說道:“包大人,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對你隱瞞下去。之前的話請你不要太在意,我也有我的苦衷。”
包隱輕輕點頭,用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如您所說,這個跨州案子很重要,南州提刑司跟了大半年,我們烏州提刑司雖然後加入,但這陣子弟兄們也沒睡過一天好覺。”魏馮河苦笑著說道,“我可以明白地告訴包大人,我這次來南州,矛頭對準的就是淨邪思會。代刺史、繡衣使南郭大人在返京之前便要求我們速破此案,我的上官李青松提刑司密令我可以採取先斬後奏的行動。”
包隱那張略微有些發胖的臉上出現了凝重的表情,他說:“你們已經掌握線索了吧?”
“是的,烏月提刑司已經確定淨邪思會和案子脫不開關係,遺憾的是我們的證人死了,現在缺乏直接的證據。”魏馮河不無苦惱地說道,“而且淨邪思會在南州的影響太大,若是別的什麼也就罷了,提刑司就算沒有證據也敢先把人拿下再說。可淨邪思會不一樣,如果我們無法拿出讓它的那些底層信眾信服的證據,貿然行動只怕會引起民變。”
“這也是你之前不想對我說實話的理由吧?”包隱的手指輕輕叩著桌面,“你是不是擔心我這騎河縣衙門也和淨邪思會沆瀣一氣?”
魏馮河尷尬地笑了,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包隱就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算啦,不和你這年輕人較真,而且你的謹慎並非沒有道理。”
聽了包隱的話,魏馮河愣了愣,詫異道:“縣衙中真有人和淨邪思會有關係?”
“畢竟宸粼律法不限制信仰,帝君還信長生教呢。”包隱小聲嘟噥了一句。
魏馮河當作沒聽到他這句話,直接略過了。包隱也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幫他把卷宗分類堆放好。
魏馮河看著面前這些關於淨邪思會的卷宗堆積如山,心中一陣悲涼。他在想藤以寧不知道何時會來到此地,要是能兩個人一起集智集力或許會輕鬆一些。
他不知道藤以寧並沒有能夠看到他送去雲中劍駐地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