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以寧趴在屋頂上,心跳緊張得怦然加速,她看到終陵棄在情急之下做出的決定,雖然那是別無選擇的決定,但依然令她感到難受。
棄劍意味著他將失去自保的手段,也意味著他們整個隊伍將失去最主要的攻擊手段。
但是藤以寧理解終陵棄的選擇,她想假如易地而處自己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投出去的長劍擊中了那頭怪物,迫使他暫時停頓了一下,終陵棄在這個空檔穩穩地接住了從高處墜入的孟漁舟。
他抱著孟漁舟頭也不回地朝周肖誠那邊跑去。
“對不起……”孟漁舟臉上帶著愧疚,小聲向他道歉。
“等脫險了再說吧……如果有機會的話。”在走廊中狂奔著的終陵棄忽然一個急停,他和周肖誠只有咫尺之遙,但是他們中間隔著一個咆哮著的怪物。
周肖誠已經在瘋狂地揮刀了,他的身上濺滿了鮮血,但那頭怪物似乎並沒有受到致命的創傷。
更要命的是,先前被他們打倒的那一頭怪物已經重新爬起來了,切斷了他們退往露臺的道路。終陵棄投劍擊中的那一頭怪物也從後方逼近,狹窄的走廊被怪物分隔成四段,而他們三人分別處於中間的兩段。
藤以寧已經不知道該發出什麼樣的命令了,終陵棄選擇棄劍的那一刻,她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要怪就怪自己沒有提前教會周肖誠用刀吧……不過,刀也實在不是一天兩天能學會的……
終陵棄和周肖誠隔著一頭怪物對望,兩人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絕望。
周肖誠將刀丟在了地上,他覺得這個自己不會用的東西在需要對怪物進行致命一擊的時候還是太礙事了,他選擇用更簡單的方法。
終陵棄驚愕地看到周肖誠赤手空拳地朝那個怪物撲上去,他的雙手就像野獸的爪子一樣鋒利,深深地刺入了怪物的胸膛。
“啊啊啊啊啊!”周肖誠的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聲,他竟然做到了徒手將那頭攔在終陵棄和自己之間的怪物的胸膛撕開了。
捏碎了那顆有力跳動的心臟,周肖誠像是耗盡了力氣一般跪倒在地,他沾滿鮮血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冷笑的表情,回頭朝藤以寧望去。
藤以寧沒有理解周肖誠這個笑容的用意,她心亂如麻,因為深感山窮水盡。
看著他們三個人被餘下的兩頭怪物撕成碎片飲盡鮮血?藤以寧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她在想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做的到啊!
她從來都是身先士卒的那一個,她從來都是搶在同伴之前直面危險的那一個。讓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指揮的隊伍覆滅?這種事情比殺了她還要令她痛苦。
“對不起!我沒能力帶大家走向勝利……”她忽然用雙手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留著眼淚朝下面喊道。
終陵棄抬頭望著她,發現她已經將自己的半個身子從那片掀去瓦片的空隙中探了出來。
“但至少我有能力和你們一起到最後一刻!”
終陵棄和周肖誠都根本來不及阻止,就看到她投身一撲,從那個縫隙間跳了下來。
何其愚蠢的人。
周肖誠看著那只折翅的白鳥,心裡已經罵了一萬次愚蠢。
終陵棄閉上了眼,他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他也跪在了地上,孟漁舟緊緊地靠在他身上。
“小孟。”
“嗯?”
“你相信來生嗎?”
“不信。”得到了她乾脆利落的回答。
終陵棄“哈哈”一笑,聽著身後迫近的沉重腳步聲,他沒有回頭的勇氣,只是用力地抱著孟漁舟說:“你這樣回答,讓我想好的遺言都說不出來了……”
周肖誠接住了跳下來的藤以寧,他用那雙血紅的眼睛冷冷地盯著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你比我原本想象的還要蠢得多。”
藤以寧掙扎著從他懷裡脫身出來,倔強著扶著走廊的牆壁,嘿嘿一笑:“這是我的堅持,也是我最後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事情……雲中劍絕不拋棄同伴。”
周肖誠嘲諷道:“這裡只有你一個雲中劍,我是戴罪之人,那兩個是刺客。”
藤以寧眯著眼回答道:“但我們是朋友。”
“我大概就是喜歡你的愚蠢。”周肖誠大膽地伸手捧起了藤以寧的臉頰,他把自己的臉湊得很近,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藤以寧這一次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因為她覺得這個時候一切都無所謂了。
“你會記得我的吧?”周肖誠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他放開了手,伸手探入自己的懷中,飛快地掏出了一個紅色的藥瓶。
藤以寧愣愣地看著他。
“周兄,你要做什麼?”終陵棄發現了這邊的狀況,他隱約感覺事情似乎要出現轉折了,但並不是多好的轉折。
周肖誠在心中暗想,自己偷偷留下這瓶秘藥果然是對的,他早就猜到了自己一行人可能會有陷入絕境的一天。這是他最不想用的最後手段,但為了藤以寧他可以付出一切。
“這是淨邪思會的秘藥?”藤以寧眼中出現了慌亂。
“對,而且是比‘烈’更厲害一層的‘極’。”周肖誠面無表情地說道,“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還留了這一手。”
藤以寧想要上前去搶奪那個紅色的小瓶子,但卻被周肖誠一把推倒在地。
她被劇烈的動作牽動了傷處,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你給我住手!要喝……也是我來喝這瓶藥!”藤以寧生氣地朝他大喊。
“得了吧,我就是為了今天才私藏下這個東西的。”周肖誠不為所動,“這是比‘烈’更厲害的東西,你沒有任何接觸秘藥的經驗,要是喝下去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怪物我們還是死路一條。”
他說著朝終陵棄和孟漁舟也掃了一眼:“你們也不行,這裡只有我是最合適做這件事的。”
“我發誓過!要拯救你的!”藤以寧奮力地爬起來,“周老先生還在獻風縣等你回家呢!我也答應他,要留你一命的!”
“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藤以寧!你根本沒必要給自己肩上攬這麼多擔子!”周肖誠此時也變得歇斯底里。
他們之間的爭執被一聲爆炸的巨響打斷了,客棧走廊靠近樓梯的那一側煙塵滾滾,半壁倒塌。
“你們還能行動嗎?”包隱的聲音從上頭傳來,他急切地喊道:“你們趕緊向那邊躲躲!火龍炮馬上要轟擊這邊了!”
終陵棄腦海中嗡的一聲響,心說怪不得自己會覺得這爆炸聲有似曾相識之感,原來是帝國軍的火龍炮。之前在烏月的忘川據點裡他也領教過這種火器的威力,樓梯那一側的那頭怪物多半已經被炸成碎片了。
現在整個殘破的走廊只剩下靠近露臺門的那一半,並且那邊還有最後一頭怪物。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肖誠握著手中的紅色藥瓶發愣,藤以寧抓住機會撲上去奪下了他手中的那瓶“極”。
“我不會給你送死的機會的!”她狠狠地對周肖誠說道,“待會再跟你算賬!”
“小孟,你自己能跑吧?”終陵棄拍了拍孟漁舟,然後飛快地上前撿起了周肖誠丟下的刀。
周肖誠看到他橫刀立於後方,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帶上藤以寧跟上孟漁舟朝另一頭跑去。
“包大人!讓他們開炮!”終陵棄一邊戒備著後方一邊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