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頭怪物最終也葬身於強大的火炮轟擊之下,這場騷亂終於結束了。司馬流已經在重重保護之下離開了現場,包隱則留下來負責收拾殘局。
終陵棄的右側臉頰上貼著一塊紗布,之前火龍炮轟擊時他離得太近,被迸射的碎片在臉上劃了一道傷口。
孟漁舟站在他身旁,時不時朝他瞥一眼,當看到他紗布下滲出的血跡後就覺得一陣心疼。
“疼嗎?”她小聲問道。
“不礙事。”
終陵棄望著已經變成危房的客棧,看著官差們從裡面清理出好幾具屍體,他心裡壓抑著一股怒火。除了那四個被變成怪物的客棧人員,陸陸續續還有很多具死狀悽慘的屍體被從廢墟中抬出來,那些人都是原本住在客棧內的客人。騷亂發生時,這些人大多聚集在客棧一樓的大廳,也是最先一批遭遇毒手的。
“他們被吸乾了血液。”周肖誠走到終陵棄身邊,“我猜正是因為這個,那些怪物在面對我們時攻擊的慾望不是很強烈。否則‘烈’級別的怪物還應該再強一些。”
終陵棄側目,他有很多話想問周肖誠,比如那個時候周肖誠所要做出的選擇之類的。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藤以寧已經搶先一步介入了他們之間:“喂,姓周的,別以為事情過去了就算了……”
“藥都給你收繳了,你還想怎麼樣?”周肖誠出乎意料地打斷了藤以寧問責的話,這是他與藤以寧互相妥協以來第一次表現得如此強勢。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藤以寧不肯退讓分毫。
她轉到周肖誠面前,抓著他的衣服迫使他面對自己。
周肖誠本能地想要掙開她,但是一想到她身上的傷,強迫自己忍住了這個念頭,抬起的手到一半又垂下了。
“你為什麼總揪著我不放?我說了我會幫你,我也確實這麼做了,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沒有任何自己選擇的餘地了吧?”周肖誠不悅地說道,“比起我這邊,你不是應該更關心你們內部的那點破事嗎?襲擊我們的人是荒蕪吧?把我們逼到現在這個局面的人是荒蕪吧?”
藤以寧無力地放開了他,她無法反駁周肖誠的話,許京遠的問題已經嚴重到她不能不考慮的地步了。
“你打算怎麼處置那個叛徒?”終陵棄也比較在意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那個背叛的風部荒蕪比淨邪思會更可惡。
“我不知道與淨邪思會勾結是許京遠個人的行為還是有人指使。”藤以寧的神色看起來充滿了憂慮,“風部的領袖雲鶴在荒蕪宗內有著比我更高的許可權,我說到底只是雲中劍這支特殊隊伍的副使而已,雲鶴還身兼著宗主會中小宗主的職務。”
終陵棄問道:“雲中劍不是有凌駕於荒蕪四部之上的應變權力嗎?你們是荒蕪內部最頂端的執法隊吧?”
“那是相對於隸屬於四部的普通荒蕪成員而已,四部的領袖兼小宗主可不在其列。”藤以寧瞅了他一眼,“我現在真的很擔心,雲鶴自己已經倒向了淨邪思會……”
孟漁舟剛剛才開始注意他們的談話,此時看到藤以寧凝重的臉色,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雲鶴倒向淨邪思會會怎樣?”
“如果真是這樣,他所掌控的整個風部在南州的勢力都會成為我們的阻礙。”藤以寧閉上了眼,這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想面對的局面。
終陵棄、孟漁舟和周肖誠三人都明白這一點,如果他們與南州風部的荒蕪對立,那麼調查淨邪思會這個案子將寸步難行。
“我覺得,你可以暫時不用想那麼遠。”終陵棄沉思之後開口道,“如果風部真的倒戈,那麼我們或許根本不能生離南州,客棧的攻擊只是一個開始,許京遠還會組織一波又一波的襲擊直到確保我們倒下。所以我們只能……也只能把現在的局面看的更樂觀一些。”
藤以寧和他對視了一眼,示意他說下去。
“優先解決許京遠,本來散雪明春堂沒了線索也就斷了,但是許京遠這個時候跳了出來,所有的線就都匯聚在他一人身上了。”終陵棄冷靜地分析道,“我們現在不能顧忌風部了,必須搶先動手。我建議,我們放棄透過正常的調查途徑,直接對許京遠乃至淨邪思會的可疑人員採取暴力的行動。”
孟漁舟這一次也站在他那邊支援道:“我也覺得我們不能再拘泥於用帝國的律法在對付那幫傢伙了,這一次客棧的襲擊擺明了就是為了滅口,甚至不惜攻擊一州刺史。我也建議……不如試試刺客的手段?”
周肖誠緊接著孟漁舟的話說道:“其實我也已經對調查的做法厭煩了,在對方明顯知道我們意圖的情況下,很難抓到直接證據吧?我甚至都想繞過那個許京遠,直接去旻昌找淨邪思會的老巢。”
“周兄你這就過分了吧?淨邪思會的老巢指不定有多少頭他們製造的怪物在等著你,咱們還是步步為營吧,先想辦法拿下許京遠,看看能不能撬開他的口。”終陵棄及時對周肖誠的冒進想法發表反對意見。
周肖誠聳了聳肩,一臉無畏地說道:“若是藤右使願意把那瓶‘極’交給我,就算淨邪思會的老巢是刀山火海我也闖給你看好吧。”
“你就這麼自信,淨邪思會沒有留下其他的‘極’?”孟漁舟覺得還是不靠譜,擺了擺手嫌棄地說道。
藤以寧聽他們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得熱火朝天,自己卻完全被晾在一邊,縱使她脾氣再好此時也忍不住了,她用壓住他們所有人的聲音喊道:“你們說夠了沒有!”
三人同時一驚,猛然發覺各自都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沒有注意到實際拍板定音的藤以寧的不滿。
“那個……”周肖誠似乎仍然不死心。
“閉嘴,不會給你的。”藤以寧瞪了他一眼,“你再和我煩我就讓你滾回獻風縣去。”
“哼,這可由不得您。”周肖誠腦袋一撇,一副不買賬的樣子。
藤以寧被他氣得不輕,卻偏偏因為帶傷沒法動他,只能自己把氣憋回去。她懶得理周肖誠,轉而打算說服終陵棄。
“你稍微考慮一下我們的建議吧,藤以寧。”終陵棄搶在她講大道理之前說道。
孟漁舟也趕緊附和,同時頗有些威脅意味地說道:“你可別真把我們當雲中劍的部下使喚哦,比起白白送命,我更願意立刻跑回烏月。”
藤以寧迎著她挑釁意味的目光,卻沒有像面對周肖誠時那樣氣氛,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做了個笑的動作。
反倒是孟漁舟忽然慫了,因為她從來沒有在藤以寧的臉上看到過這麼陰暗的表情。
“我先去找風部的人對質。”她最終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現在這個樣子,戰鬥是做不到了,我也沒能力阻止你們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情。而且孟漁舟說得對,你們不是我的部下,也不是雲中劍,沒必要為我出生入死的。”
“你要去找風部對質?這……”
“隨你們想去做什麼吧。”藤以寧說著從周肖誠手裡搶過了自己的刀,隨後對周肖誠說:“你自由了,我們之前的契約作廢。”
“為什麼啊!”周肖誠一陣慌張。
終陵棄也十分難以接受:“藤以寧,我和小孟不是不願意幫你,只是希望你改變一下策略。我們……”
“已經夠了。”藤以寧朝他笑了一下,“我勸你們倆趕緊離開南州吧,你們鬥不過許京遠的。”
她說完轉身,抬手揮了揮算作道別,緩緩地朝包隱走過去。
包隱其實一直有豎著耳朵聽他們那邊的爭執,隱約聽到了一些讓他感覺奇怪的話,但是他選擇把這些疑惑悶在心裡。
“包大人,麻煩您幫我安排一下,我想去一趟南霽。”藤以寧請求道。
“什麼?你現在要去南霽?你的傷……”
“已經沒太大要緊了。”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感受到來自側面的終陵棄和周肖誠兩雙眼睛灼灼的目光,藤以寧始終都強迫自己繃著臉。包隱為難地看了那邊的兩人一眼,最後還是對藤以寧答覆道:“我立刻給你安排馬車。”
已經夠了,我再也不想遭遇那種絕望的局面,再也不想經受眼看著同伴處於覆滅的危機下卻無計可施的痛苦了。登上馬車的時候,藤以寧回望了一眼,和終陵棄無奈又擔心的目光交匯了一瞬。
終陵棄對她說了一句簡短的話。
她沒有聽清楚,但透過讀唇明白他說的是“千萬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