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放棄,”言淮還記得程嘉鬱說過林陸雪被掌摑的事情,“是順服周穎霜,以後和她一起欺負別人嗎?”
少女清晰地回道:“是。”
三人一瞬無言。
“別開玩笑了,”程嘉鬱伸手,觸到林陸雪的頭髮,“小雪怎麼可能會變成那樣。”
林陸雪抬頭凝視著他。
陽光強盛,卻保留著盛夏前最後的溫柔。少年的瞳仁是清透的琥珀色,陽光斜刺而入,少女的影子安靜棲於他的眼中。
林陸雪伸手,摸到他的手。
程嘉鬱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逝的悲傷,他微微驚異。
下一秒,林陸雪用力開啟他的手,“為什麼不會?”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那樣,哪樣?”少女站起來,好笑般問,“你以為自己瞭解我嗎?”
“我當然瞭解小雪,”程嘉鬱露出溫柔而悲傷的表情,“小雪是最善良的女孩子。”
林陸雪冷笑一下,“你憑什麼說你瞭解我?你只是一個妖怪,你怎麼會瞭解人心?”
程嘉鬱維持住微笑,問,“為什麼不會?”
林陸雪回道,“因為你不是人類。”
“可我認識你這麼久,還不夠讓我瞭解你嗎?林陸雪是什麼樣的人?她就是被欺負了都不會反擊的傻瓜啊。”
“別用你的想法來衡量我了!我只不過是在自己的世界裡生活得太失敗了,所以才向你傾訴。你以為聽我抱怨過幾句就算瞭解我嗎?!”
鳴卓看他們要吵起來,立刻想要阻攔。言淮伸手拉住他的衣服。
鳴卓回頭,“幹嘛?”
“按規律,勸情侶的人最後會成功吸引戰火。”言淮停頓一下,瞬間改主意,“快去勸他們!”
“我已經決定了,”林陸雪道,“我已經不需要你了,我以後都不會來了!”
程嘉鬱臉上的表情完全消失。
少女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轉身想要跑出去。
鳴卓下意識伸手攔住。
“讓開!”少女冷道。
“你為什麼說這種奇怪的話讓程嘉鬱難過?”鳴卓發自內心地不解,“你明明很喜歡他。”
“喜歡?習慣而已。”
“你知道他是妖怪之後依然想保護他,”言淮道,“這總不是習慣吧?”
“如果一開始知道他是妖怪,我根本不會和他接觸。後來只是怕他的身份暴露,自己會受牽連而已。”
言淮一瞬神情複雜。
“你們兩個不是想讓他離開這裡嗎,”林陸雪道,“讓他離開吧。再也不要回來了。”
程嘉鬱問,“你真的,不需要我了?”
林陸雪沉默。
“小雪?”
林陸雪轉身看向他。
程嘉鬱眼裡燃起些微希望的火光。
少女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需要。”
遠處的天空傳來隱約雷鳴,涼風掀簾而入。陽光的強度迅速減弱,空間漸漸晦暗。
林陸雪後退半步,決絕地轉身離開。
言淮和鳴卓一同看向程嘉鬱,少年用手捂住眼睛,指縫中落下冰冷的液體。
臨江終於迎來了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雨。
多日未被雨水沖洗過的城市籠罩在雨霧之中。校門外的大榕樹洗濯得煥然一新。氣根從樹上垂下,葉梢的雨水滴落在躲雨者的身上。
下午林陸雪到達班級,在門外收起傘,抖落上面的水珠時不小心濺到一個男生身上。
那人看她一眼,林陸雪沉溺於自己的思緒,沒有看見。
她走向自己的位置,那個男生的位置在過道旁,心有不滿的他故意伸出腿阻攔。
少女愣一下,用手裡的直傘碰一下他的腿。
男生道,“幹嘛?”
“我要過去。”
“我不準你從這裡過。”男生慢慢道。
已經是快打鈴的時間,同學都在座位上等著上課。除了過道,根本沒法穿過課桌道林陸雪的位置。
林陸雪握緊傘柄,“讓開。”
男生絕對想不到林陸雪會突然說種反擊的話。一向懦弱的人突然朝他發火,男生覺得十分丟臉,立刻道,“快上課了你才來,要不要像上午一樣出去罰站?”
“是你攔著我。”
“就攔著怎麼了?”男生料定她不敢繼續反抗,“滾出去。”
話未落音,男生便感覺膝蓋一疼,真正的疼。
林陸雪舉起傘在他腿上用力砸了一下,質量過硬的鐵質傘骨造成絕對暴擊。觸感反饋到她手裡時,林陸雪眼裡閃過一瞬的慌亂,但很快,她又變成了冷漠,“讓不讓開?”
“你瘋了,你打人!”
林陸雪盯著他的眼睛,聲音冰冷地重複,“讓不讓?”
冷意十足的話讓男生一愣,腿上傳來隱隱的鈍痛,他默默把腿收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的人皆是震驚,眾人悄悄地看向林陸雪的背影,不知道她今天中了什麼邪。
周穎霜隔著半個班級朝她吹了一聲口哨,眾人看過去,都以為她又要對林陸雪發難。
周穎霜道,“幹得漂亮——!”
於此同時,言淮也剛剛走到高二九班門口。他看見秋刀魚用長外套把自己的身體擋得嚴嚴實實,站在走廊上看雨。
言淮在他身邊停下,“幹嘛,這麼冷?”
鳴卓指了指自己手臂。
言淮恍然,想起這條魚碰到水會露陷,現在這麼大的雨,必須自己裹起來。他看一眼秋刀魚,忽然緊張起來,“你臉上要是沾了水怎麼辦?”
“來之前洗過臉了,”鳴卓伸出一根手指,接了幾滴雨按在自己臉上,“不要讓臉乾透再碰到水就好。”
“嘖,黑箱操作啊。”言淮安下心,拎著衣角想把他拉回去,“別待在外面了,進去不好嗎?”
“這水可真好看。”
“……行吧。”言淮道,“我先進去了,你小心點。”
“嗯。”
鳴卓低頭看向外面,不明白這些沒必要隱藏身份的人,為什麼撐傘把自己和雨水隔絕。不過這種叫做雨傘的東西確實很好看,挨挨擠擠,如落花浮水流淌而過。
大雨持續了一下午。
鳴卓想起自己剛剛上岸那天,也是這樣的漫天大雨。他惶恐地逃出去,在最沮喪害怕的時候遇到了蘇絳。
晚自習下課後雨勢稍減,空氣溼寒,地面上閃耀著溼漉漉的光。
鳴卓和言淮道別走向沈秋刀的住處,程嘉鬱現在也在那裡。他從教學區走出,踏上那條青石板路的時候,忽然看見屋前立著一個人影。
單薄瘦弱的人影撐傘立在花架下,似乎是等待他已久。
鳴卓心驚,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
蘇絳抬起傘沿,朝他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小朋友。”
鳴卓驚喜得一時說不出話,他撲過去抱緊蘇絳,蘇絳笑著把他推開,“怎麼樣,這麼久有沒有想我?”
“想死了!”少年可憐道,“你不在的時候,我一直想你。”
“乖,我也很擔心你呢,”蘇絳溫柔道,“幸好李重光還算守信,沒有趁我不在欺負你。”
“不,”鳴卓想起小決,立刻告狀,“他經常欺負我!”
蘇絳笑著摸摸他的腦袋,“看見你好好地我就安心了,我去看看李重光。”
“等等!”鮫人少年挽住她的手,“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蘇絳被鳴卓拽進屋子,少年從客廳茶几的抽屜裡掏出《草豎琴》,把心情陰鬱的程嘉鬱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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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少年幻形後,看見一個從未見過的妖怪出現,露出些微的驚訝。
鳴卓對他說,“不用怕,這是蘇絳,她很好的。”
鳴卓轉過頭想和蘇絳介紹一下程嘉鬱的情況,卻發現她臉上更是驚異。
蘇絳看著他,眉頭微皺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