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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風倏倏,冤魂訴苦命

上一回書言道,李一仁被房頂懸著的桃木寶劍救了一命,本以為僥倖躲過一劫,卻聽到了女人的哭聲。這可不是夏天光景鬧蚊蟲,多幾隻也算不得大事。

現如今,屋子裡可是住著兩隻鬼,甚至可能更多。李一仁眼看翻起了白眼,身子不住地顫抖,兩腿兒一個勁兒的蹬直,嘴角溢位了白色的沫子。

恍恍惚惚,就看到一個白衣女鬼進了正殿,快速來到了書生面前。

她高高舉起手掌,毫不猶豫的落了下去,李一仁的三魂七魄正是要逃走,被這一巴掌狠狠的按了回去。他驚叫著站起來,半晌才回過了神。

那女鬼站在他面前,李一仁則雙手緊緊貼住腿側,兩腿併攏,腳尖踮起,下巴高抬,把臉扭向一邊。

他緊緊閉著雙眼,甚至不敢呼吸。

一股子焦煳味兒在他的身邊環繞,那女人也同男鬼一般,顏面漆黑,還有點點星星的脫落;頭髮雖長,卻燃著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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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不敢言語的李一仁面前深鞠一躬,又啜泣起來:“這位先生,方才如若不是您危急時刻幫了忙,我可就魂飛魄散了呀!這大恩大德,我只能來世再報了。”

李一仁緊緊閉住嘴,眼皮擠出很深的褶皺,生怕一點兒光亮鑽進來。李大爺心說,您若是真的感恩戴德,就趕快離開,免得我害怕——

“這位鬼姐姐,我急著去趟茅房,可否方便讓我一行?我這,我真的是沒有一件換洗衣物呀!”

這話一出,廟堂裡一陣尷尬,只聽得殿外的風聲越發的大,概是被這書生的話逗得合不攏嘴了。

“先生,我並無惡意,只是來謝恩的;您若事急,大可自便。”女鬼低聲說了一句,便看到李一仁像是一條獵狗飛躥出去,她見狀喃喃自語:“這到底是被人踩了尾巴。”

——鬼魅沒有腳,不論是誰踩了他的尾巴,這位姑娘準是不可能的。

李一仁先去了臥房的院子,又回到了房間裡面。他倒了些茶水,一飲而盡。這時候,心也不那麼慌了,膽也不那麼顫了;想起女鬼,便再度壯著膽子回到了正殿大廳。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門框,把腦袋緩緩探出去,正看到一個女子站在僅剩半個身子的玄女像面前,輕聲的啜泣。

“爹爹,夫君,這大仇終是得報了呀。”說著話,又哭了起來。李一仁聽到,更不敢出去了,他心中思忖:“這一個就夠我小書生鬼門關前走一遭的,若是再叫來兩位,豈不是奈何橋邊走一遭了?”

他正猶豫,那女鬼卻發現了他,連忙趨步前行,來到一仁面前。

李大爺正要把腦袋縮回去,卻發現這女子並非方才可怖的模樣;她長髮及腰,身段婀娜;面色紅潤,模樣極美。

“這是,換人了?”李書生發呆,傻傻詢問。

女鬼言道:“我恐怕恩人再被嚇壞,因此化作生前的模樣,請您莫要再度驚慌。”李一仁連忙躬身:“這,這……”他說不出話,並非是喪失冷靜,而是覺著不應多說。

“您若有話,但請直言。”女鬼看出來了,便輕聲言道。

“這倒不是因為模樣嚇人,只是誰家的鬼也沒有你這樣,一邊抽泣說話,一邊把寶劍架在別人脖子上,還要求我別害怕。”李一仁隨即回應。

“鬼姐姐,我這剛剛放出去的水又要存滿了,您還真是利尿吶!”

原來,這女鬼害怕李生又跑掉,也沒有多想,從草垛裡拿出一柄閃亮亮的寶劍,二話不說架在了書生的脖子上。她一面彬彬有禮,一面殺氣十足,也難怪李一仁怪里怪氣的。

要說這破廟哪裡來的寶劍?這還要倒回幾句來說。

其實李大爺一天也沒有回來,他不知道,因為城中的乞丐大事宣揚西郊九娘娘是個活菩薩,讓城中的胡老道有了警覺。

這位道爺經常依靠斬鬼除妖來匡扶正義,維持生計;這一天,剛從怡紅院出來,一邊挑著牙,一邊自言自語:“今天心情不錯,莫不如往城南的賭場碰碰運氣。”

就在這時,幾個乞丐談論起九娘娘,他便詢問情況。

道爺一聽,就覺得不對了:“這西郊是一片亂墳崗,何時有了山嶺,何時有了廟?怎麼還有個活菩薩?這怕不是妖魔作祟,禍害人間吧!”

胡道爺一身的正氣,散發著胭脂水粉的味道,他眼珠兒亂轉,快步回了道觀,準備黃紙桃劍,匆匆來到了西郊。

抬眼一打,就看到山頂戾氣沖天,就知道有厲鬼在裡面。

胡道爺心說:“我又何必找你麻煩。只要勸得他與我一同做戲,他去城中嚇人,我再到那家裡面敲竹槓,準保是個好生意。”

還是九娘娘說得有理,和尚老道也得吃飯,他們這也是拼了命的討生活。

上了山頂,老道在神壇前做法,忽然一個猛鬼衝過來,並不與他商談,也不畏懼各樣的法器,胡老道嚇得失魂落魄,哭喊著逃回了道觀。

那時候,他帶的寶劍掉在了大殿的草垛裡,這才被女鬼撿起來,架在了李一仁的脖子上。

李一仁那話說的失禮非常,女鬼不願聽了,放在他脖子上的寶劍就沒有落下。一仁舉著兩臂,突然說了句話:“別看鬼姐姐您生身不再,倒還是好打扮。莫不是方才那黢黑的妝容是西域流行而來?”

女鬼聽了更是憤怒,心說,這個呆子怎麼沒完沒了,是被嚇得快要瘋癲嗎?剛要憤怒發作,她也嗅到了胭脂水粉的味道,原來,這是老道寶劍上飄來的。

她連忙丟掉手中寶劍,拎著李一仁的後脖領回到了臥房。

“你這書生好生無禮!我念你與我一同吟唱,以為是個知音,誰承想竟然一肚子壞水兒,說些風涼話,欺負我這野鬼孤魂……”說著話,她又哭了起來。

李一仁兩手無奈攤開,上下晃動:“這位鬼姐姐,天地良心,我李一仁縱是滿腹的壞湯水,也都被您逼出去了不是?”

要說這李一仁為何變得如此說話,其實與他的心境有關。這人吶,若是死到臨頭,放棄一切的時候,反倒變得大義凜然,無所畏懼。這位李大爺本來就膽子小,如今險些被嚇破了膽,這讓他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情緒,登時間如有天神作保,說話也硬氣不少。

女鬼聽了他的話,竟然破涕為笑,也不再糾結這些事。她先是謝恩,說自己被那男鬼追了多年,險些從鬼化作聻;如今若不是書生搭救,想必就無法與丈夫和爹爹再會了。

李一仁心軟,隨口打聽起女鬼的生前往事,這一問,卻讓他後悔不已,險些為了這事兒丟掉性命。

真正是陰錯陽差救鬼魅,漆黑夜嶺自尋愁。究竟後事如何,還請看下回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