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西烽烈最新章節列表 > 第六百九十九章:火牛(下)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六百九十九章:火牛(下)

更早一些的時候,三月初三,在春祭的時分,薛王平舉辦了盛大的冊立太子的大典,薛武安那時候看到了那個小小的太子。薛武安這時候還不知道,他和這個小孩子日後會有多少複雜的糾葛。

大典非常的枯燥,薛武安幾乎堅持不下來,但是他沒有任何選擇。唯一的樂趣,就是偷偷地觀察這五年來朝中百官的變化。

要說變化,很多人身上其實也看不出來,比如說林安,他這十年幾乎都沒有什麼變化,看起來還是像個少年似的。隔著老遠就向薛武安打招呼,讓薛武安心裡有了一絲難得的暖意。

“真是好久不見了!”在典禮開始之前,林安專門跑到薛武安面前來笑著拱手道,“說實話,我還以為你不會來的。”

“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薛武安笑道,他對面前的這個人,甚至對這個名字,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當年自己、莫臼、薛王平、林安四個人經常在一起喝酒,現在想起來簡直就像夢一樣。

“據說王上已經準備給太子找太子傅了。”林安壓低聲音道,“我原本以為會是你,但卻沒想到王上把這個位置給了安西君。”

小公孫嗎……這算不算是一種拉攏小公孫的手段呢?薛武安不知道,也不願意多想。

安西君今日也來了,五年不見,他的變化太大了,現在馬上就要加冠了的他,已經連當年那僅存的一絲稚氣都已經完全褪去,只是和他對視一眼,薛武安都能感覺到非常強烈的壓力。五年過去,安西君比當年似乎更難對付了。

薛王平有意將他培養成自己的對手,事實上他也是唯一一個有能力與自己作對的人。薛武安從來都沒有小看過安西君,但是他也知道安西君現在還不是自己的對手。但以後確實就不好說了。至少,以楊益、杜明章、羅鴻為代表的老安西君門客對他還是買賬的。

除了這兩個人之外,與會的官員當中與自己有關的人實在寥寥,要麼是那種與自己沒有合作過多少次的(比如霍徽),要麼是看不慣自己的(比如中司過劉於),薛武安也懶得和他們打交道。在典禮結束之後,就直接去拜訪他五年沒見的老師宣平君。

五年不見,宣平君更顯蒼老,五年前在鄲平郡的戰爭也讓他的身體狀況有惡化的趨向。但即便如此,看到薛武安,宣平君還是忍不住想要薛武安使一使三式合一,看薛武安的武功有沒有退步。

薛武安的臉色卻有點尷尬,“師父,不是我不肯,實在是這把劍實在使不了。”

宣平君低頭看了一眼薛武安的佩劍,愣了一下,“揜日呢?這是什麼劍?”

薛武安笑了笑,把這把劍輕輕抽出來,卻是一把十分精巧的劍,但卻是一把斷劍。

“百里清的劍。”薛武安只是笑著說道,然後就又把斷劍插回劍鞘當中,“揜日劍和其他幾把劍我都收在晉陽的宅子裡。”

宣平君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只是拍了拍薛武安的肩膀。

隨後,薛武安就開始忙碌於徐國那邊的戰事當中,雖然他真正做的事情不多,但是他每天都派人去徐國打聽新的情報,也時時刻刻關注著飛爵的密信。他的等待與努力沒有白費,兩個月之後,五月十二,他終於等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訊息:盧綰被解職,正在前往邯陽。

但是欣喜過後,薛武安又沉默了起來,僅僅從私情來說,自己毫無疑問背叛了盧綰。盧氏對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卻在盧綰即將完全滅掉徐國的時候落井下石,還幫助盧綰的敵人復國。“以大局為重”和“為了薛國”這樣的理由沒辦法讓薛武安說服自己,他知道,自己永遠地欠了盧綰。

六月二十日,盧綰來到了邯陽,薛王平舉辦了盛大的儀式來歡迎盧綰。盧綰本來想辭掉薛國相邦一職,但是在薛王平的勸說下,只好作罷。整個歡迎儀式上,盧綰的神情都非常蕭瑟,這當然是因為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知道了莒邑的敗局,他已經能夠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儀式結束之後,薛武安把盧綰叫到自己在邯陽的私宅裡喝酒。薛武安沒有讓任何人作陪,就算是楊益和莫臼都沒在場,整個屋子裡就只有薛武安和盧綰兩個人。

兩個人一杯一杯地喝著酒,沒有任何多餘的話,直到喝得微醺的時候,盧綰才打破了沉默,低聲道:

“你今天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薛武安正要把一樽酒倒入自己的喉中,聽到盧綰這麼說,不由得一怔,隨即把酒樽放下來。

“沒有。”

“沒有?”

“因為我知道你已經猜到了。”薛武安輕輕地嘆了口氣。

盧綰的眼神微微一變,低聲道:“抱歉。”

“該說抱歉的是我。”薛武安搖頭道。

“你做出了一個非常優秀的選擇,我非常欣慰。”盧綰微微一笑,“反而是我,為什麼那樣貪婪,想要獨吞徐國呢。如果當初和薛國平分徐國,你也不需要阻止幽山國的崛起,我也不會落到現在的下場了。”

“誰能知道呢。”薛武安嘆了口氣,盧綰真正讓他感到不安,就是五年前在臨稷的酒宴上,太子資的那番言語。那時候薛武安忽然意識到,盧綰如果真的以幽山國一國之力吞下了徐國,幽山國就會徹底超越秦國,成為僅剩的六大戰國當中最恐怖的一個。薛國還在發展,西方已經有一個秦,實在不能讓東方再出現一個強國了。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樣做的。”盧綰笑道,“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說實話,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可能也會做一樣的事情,你不用內疚什麼。”頓了頓,盧綰把自己的酒樽放在案几上,“只是,我現在已經徹底心灰意冷,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我希望你能給我幾年的時間讓我冷靜一下。”

“我明白。”薛武安點點頭。

“其實我也有事瞞著你。”盧綰微微一笑,“我一直沒告訴你,幽山國的墨院一直在我的掌握之中。現在我也用不到了,就把它給你吧。”

薛武安看著盧綰,只是愣了一愣,拼圖的最後一塊終於拼上了,十年前的於安、聶鯤和岑勳口中的“上將軍”、徐國戰場上的墨士……儘管這個真相來得已經毫無意義,但薛武安還是覺得心頭一鬆。

這個人的時代已經結束了。薛武安看著盧綰,忽然感覺到一絲疑惑,盧綰在各方面都比自己厲害得多,連這樣的人都在官場上無法長久生存,幽王職(現在已經諡為幽昭王)死後就徹底被幽王資拋棄,那自己呢?

自己會不會……也和他一樣?

戰爭的傳聞不斷地從遙遠的戰場上傳過來,沒什麼特殊的,都是幽山軍一次又一次的敗退。直到十月份的時候,徐國徹底復國的訊息已經傳遍天下,與之相稱的還有徐王沒收昌國城的訊息。

薛王平似乎賭氣一般,也的確是害怕盧綰離開薛國,所以直接給盧綰給了一個封君的爵位,連封號都改了,改成“望諸君”,似乎是在昭告天下,盧綰現在是一個薛國的封君,薛國的將領。

薛王平七年正月的時候,從幽山國傳來一封給盧綰的信,是幽王資親自寫來的,那是一封道歉信,也是一封責備信,信中幽王資宣告罷盧綰的官僅僅是因為“左右誤寡人”,實在是他一時昏聵。但是盧綰身為幽山國的臣子,叛逃到薛國,也有違君臣之義,希望盧綰能夠重新回到幽山國,繼續當昌國君。

這封信寫得文採斐然,幽王資雖然沒有幽昭王那樣鍾情於著書立說,但也從他父親那裡學來了一些文法。盧綰看到這封信之後,沉默了數日,然後親筆寫了一封同樣文採斐然回信,似乎是在向幽王資示威,又似乎是在以此紀念幽昭王,這封信在後世還成為了人人傳誦的名文:

“臣不佞,不能奉承先王之教,以順左右之心,恐抵斧質之罪,以傷先王之明,而又害於足下之義,故遁逃奔薛。自負以不肖之罪,故不敢為說。今王使使者數之罪,臣恐侍御者之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倖臣之理,而又不白於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

“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祿私其親,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隨其愛,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以所學者觀之,先王之舉措,有高世之心。先王過舉,擢之乎賓客之中,而立之群臣之上,不謀於父兄,臣遂聽之信之,而薦臣為上將軍於易王前。臣自以為奉令承教,可以幸無罪矣,故受命而不辭,為幽攻山狄,收長虞,破叛逆,毀長城,開互市,營建三都,以富幽山之民,遂以國強而兵銳,甲堅而劍利,收四十八狄族之兵,又有十萬鐵軍奉命,幽山遂強。

“當是時,先王曾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徐,不量輕弱,而欲以徐為事。’臣對曰:‘夫徐,霸國之餘教,而驟勝之遺事也。閒於甲兵,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則必舉天下而圖之。舉天下而圖之,莫徑於結薛矣;且又淮北、商地,梁、隨之所同願也。薛若許約,梁、隨盡力,四國攻之。徐可大破也。’先王曰‘善!’臣乃口受令,具符節,南使臣於薛,顧返命,身兼二相,起兵而攻徐。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舉而有之於濟上。濟上之軍,奉令擊徐,大勝之。輕卒銳兵,山軍鐵車,長驅至國,愍王身死。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幽山,大呂陳於元英,故鼎返乎曆室,齊器設於寧臺,薊丘之植,植於汶篁。自五伯以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順於其志,以臣為不頓命,故裂地而封之,使之得比乎小國諸侯。臣不佞,自以為奉令承教,可以幸無罪矣,故受命而弗辭。

“臣聞賢明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乘之強國,收八百歲之蓄積,乃至棄群臣之日,遺令詔後嗣之餘義。執政任事之臣。所以能循法令,順庶孽者,施及萌隸,皆可以教於後世。

“臣聞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者伍子胥說聽乎闔閭,故吳王遠跡至於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故吳王夫差不悟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弗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故入於江而不改。

“夫免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跡者,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非,墮先王之名者,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者,義之所不敢出也。

“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之去也,不潔其名。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恐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說,而不察疏遠之行也,故敢以書報,唯君之留意焉!”

(注:此信修改自《報燕王書》,這封信出自《戰國策·燕策》,被太史公原文抄錄在《史記·樂毅列傳》裡,這封信的真實性其實並不高,很有可能是當時的縱橫家所杜撰,此處借來一用,只圖讀者莞爾)

盧綰這封信情真意切,道理明晰,雖然不免推脫,但也作出了鄭重的承諾:盧綰絕不會帶薛軍攻打幽山國復仇。

但一封信並不能真正代表什麼,還需要更加密切的行動來將幽山國與薛國重新綁在一起。盧綰寫了封信,送給在梁國當常駐使節的大兒子盧閒,讓他起身回到幽山國,代替自己去承襲幽山國的昌國君爵位。

很快,盧閒的飛鴿傳書就送到了盧綰的手裡,但是盧綰接到信之後卻馬上找到了薛武安。因為盧閒的書信當中除了同意盧綰的要求外,還附帶了一件事。

誰都沒想到的是,這件盧閒告知盧綰的事,很快就將把整個梁國拉入黑沉沉的深淵當中,再也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