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西烽烈最新章節列表 > 第七百一十八章:野王(上)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七百一十八章:野王(上)

薛王平十一年四月十三,薛武安派去在梁國接應陳離的人終於回來了。他們總算在蔣諼留下的那幾員將領和少量部隊即將對陳郡掘地三尺找出陳離之前,和農家弟子們一起把陳離接出了梁國。

陳郡的“叛逆”分子除了陳離之外,巢文君和靈越的父親太師迅都已經被農家弟子悄悄送到了鄂城,在越人軍隊進入梁國之後又把他們送到了大後方夷離。只有陳離不願意退卻,只願意留在陳邑,嶽新醜也不好讓他離開。但是蔣諼擊破西陽、雩婁二城之後突然北上降臨陳邑,並命令嶽新醜交出叛逆。雖然最後蔣諼還是離開,沒有為難嶽新醜,但嶽新醜還是嚇得不輕。正好薛武安派去的人和嶽新醜有了一些接觸,嶽新醜立即決定強行送陳離離開陳郡。

再度見到陳離,薛武安實在感慨萬千,十幾年前,陳離還是一個幹練的青年。薛武安還記得陳離第一次拜訪自己,是為了替他的兄弟陳殊求情,其實陳殊也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那時候的陳離喜好辭章,熱愛梁樂,當時還有一些辭章在晉陽城內流傳,好事的晉陽人雖然不喜這些聽不懂更看不懂的梁國歌辭,但還是附庸風雅地觀賞了一段時間,這些歌辭也在晉陽內流行了許久。

但是當上左徒之後,陳離幾乎就再也沒寫過辭章了。自然,在陳離的眼中,歌辭是無法與政治事業相比的。但是在薛武安看來,他卻寧可陳離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士子雅士。

因為現在陳離的表情實在太痛苦了。

遠離家鄉,遠離熟悉的一切,來到一個陌生的都市,就算這是為了救自己的命,對於看重家鄉遠勝一切,迫切地想讓陳氏復興的陳離來說,也許活著本身並不是最重要的。但即便如此,陳離還是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智,見到薛武安的時候,他向薛武安行禮並感謝救命之恩,雖然薛武安從他的語氣當中聽不到一絲感激。

薛武安看著陳離,嘆了口氣道:“你妻子都在邯陽,我為他們專門買了一座小宅子,以後那裡就是你們的……住處了。”他故意沒有說“家”這個字,為的就是避免刺激到陳離。

陳離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薛武安,“上將軍,是否願意助我復興梁國?”

薛武安沒有想到陳離竟然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頓時一怔,苦笑道:“我現在好不容易才壓制了隨國,和衛國打成一片,但秦國即將東出,我對付他們還來不及,如何幫你們?”

“現在還有機會。”陳離沉聲道,“一旦你向梁國宣戰,秦國未必會涉入,就算涉入,也是你們薛國和衛國先動手,沒準還能拉上山東其他邦國,組成合縱,共同西進、南下。與其等待秦人主動來打你們,不如你主動出擊。”

薛武安知道陳離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沉吟半晌之後,他還是搖了搖頭,“抱歉,真的不行。”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你為什麼就是看不見呢。”陳離嘆了口氣,“如果梁國被蔣諼徹底平定,梁軍一定會北上攻打衛國,逼迫衛國投降,到時候你們想援助衛國都沒有機會。”

“陳兄,不是我不幫,現在國內正在變法,各方面都一團亂,我國的稅率又提升了不少,準備積攢一段時間的財力準備做官營投資,獲利之後再降下去。如果現在開戰,稅率必將再度增長,薛國的百姓撐不住的。”薛武安沉聲道。現在變法已經觸及到了最讓薛武安頭疼和不安的領域,那就是民生領域。按照法家的思想,治國就是要靠法律控制百姓,靠軍功爵來激勵戰鬥力,讓他們死心為邦國服務,最好還能讓民“無知”。但這些觀念都衝擊著薛武安的底線,幫助俞仲推動這方面的改革讓薛武安內心隱隱不安。多年之前他就覺得秦國的軍功爵制度是一個美好但卻虛假的夢境,現在他也正走在通往這個夢境的路上。

但不論怎樣,變法已經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事實上“變法”這個概念本身就是嚴重法家化的)。他知道,如果在這時候突然停止變法,參與戰爭,對邦國的整體傷害是非常大的。薛國就算打贏了這場仗,恐怕也會徹底淪落,需要很多年才能恢復元氣。

不管怎樣,也要把軍功爵制度進一步擴大化,還要在官營商業上獲得足夠的利潤,否則邯陽的官營商業難以推動財富的分配,薛武安指望靠這筆錢來投入基層的民生建設,雖然官營商業的確是“與民爭利”,但如果用這筆錢改善農人們的生活,就相當於從商賈的手中把一部分多餘的錢投在了農人平民身上,這是薛武安一直想做的事。作為一個內心依然虔誠的墨家弟子,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機會實現墨家的信條,現在薛國已經變得富強起來,也該是時候了。

事實上推動屯卒和募兵的建設也與此時是一脈相承的,薛武安到現在還沒有忘記十五年前那個叫做“黑夫”的孩子,在強制徵兵的暴力之下,普通的百姓毫無反抗之力。而且農兵合一的徵召兵戰鬥力很低,組織力差,長期作戰還會影響農業生產,薛軍當年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也是靠幾支強大的常備軍。秦軍之所以強大,更是因為長年累月的世襲軍籍。如果計劃順利,薛國外可退敵,內保百姓安居樂業,何嘗又不是子墨子學說的另一種存在方式呢?

也正是因為這個“自私”的原因,薛武安知道自己沒有多餘的力量支援梁國。

陳離嘆了口氣,搖頭道:“好吧,看來我是勸不動你了。希望靈兄能做到吧。我雖然是左徒,但是在執掌邦交的過程中總是覺得力不從心,也許是因為我太喜歡把所有事都攤在臺面上了。在先王即位之後,我覺得我再也不用戴著面具過活,許多事上也就不再偽裝。但誰能想到……”

薛武安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陳離的肩膀,“你剛才說的是靈越?他也要來薛國?”

陳離淡淡地點頭,“沒錯,現在反蔣諼的力量幾乎全部集中在了夷離,靈越也從夷離透過越國和徐國向邯陽趕過來,我在陳郡時聽農家弟子說靈越已經動身,算時間也快到了。

在說到“反蔣諼的力量”幾個字的時候,陳離的語氣中明顯多了幾分悲痛,眼眶也紅了些。頓了頓,他忽然苦笑道:“其實埋怨你也沒什麼用,也許只是想掩蓋我的失態罷了。這次內戰,完全是因為我和南平君過於壓制其他氏族而起,也是因為南平君私慾燻心,完全是我們咎由自取,我卻還一直指望著別人的援助……”

“離……”薛武安皺了皺眉頭,“別這麼說,我確實有自己的苦衷,等到我把秦國壓制下去了,一定會去幫你們的,就算我自己去不了,我也會讓我的兒子去。”

“你的兒子?”陳離愣了一下,“我還沒問,你什麼時候有兒子了?”

“我的兒子,是寧平君的親生兒子,寧平君死前被送到我這裡,被我收養。”薛武安正色道,“他叫薛喬,本來的名字是莊喬。”

“等會兒!”陳離的眼神中猛地閃過震驚和恐慌的神色,“你說什麼?寧平君一族竟然還有人活著?”

當年,正是陳離和南平君一起把寧平君逼上絕路的啊……薛武安嘆了口氣,道:“沒錯。現在,除了寧平君的兒子,沒有其他人能讓嶽新醜和整個陳郡集結所有力量死心塌地地反抗蔣諼了。但他也是我的兒子,在行動之前,我要去徵得他的同意……不過我知道他一直沒能真正把薛國當家。”

薛武安在心底裡冷笑一聲,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薛武安,我以前覺得我瞭解姝兒為什麼會喜歡你,現在我才知道我以前想的還是太簡單了。”陳離苦笑一聲,“在你這裡,所有的矛盾和複雜都可以共存,我卻做不到。我太蠢了。”

“是嗎……”薛武安喃喃道,聲音越來越小,“我覺得我自己也很蠢。”

五月初一,靈越來到了晉陽,不過他並沒有先來拜訪薛武安,而是先去和薛王平見了面,據說他們二人相談甚歡,會後薛王平直接封靈越為卿,讓他成為薛國的客卿。過了一日,五月初二,靈越才來見薛武安。

這就是靈越比其他人更聰明的地方,薛武安熟悉自己的這個老朋友,他總是能夠抓住別人的軟肋出擊。但很可惜,他現在瞄準的物件是自己,因為他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對抗蔣諼。

算起來,二人相識也有十多年了,這是多年來薛武安與靈越聚少離多,這幾年更是斷了音訊,再次相見,不管靈越心中怎麼想,薛武安還是非常高興的,甚至忍不住擁抱靈越。靈越似乎很驚訝,但也有點感激,笑道:“你這麼抱我,不怕被你家夫人責罵?”

“你少廢話。”薛武安被逗得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了靈越的肩頭,“我沒有夫人。”

“那你的兒子是怎麼來的?”靈越愣了一下。

“我收養的,說起來比較復雜。”薛武安撓了撓腦袋,雖然這事可以說過陳離,但若是讓靈越也知道了,天知道他能做出什麼事來,沒準明日就會偷偷找到薛喬勸他前往梁國。

靈越笑了笑,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我也成婚了,沒準過兩年也能抱一個兒子,到時候如果能夠和平的話,希望你能來梁國。”

“你成婚了?”薛武安吃了一驚,隨即笑道,“貴夫人是誰啊?”

“你也認識的,我老師崔子的女兒,崔浣。”

薛武安猛地一顫,臉上的笑容竟然一滯,但這一滯只是一閃而過,就連靈越都沒有注意到,“崔子一家還好嗎?十多年不見了,南平君死了之後,梁國亂成一團,我以為他們已經出國避難,原來還一直在梁國?”

靈越點點頭,“崔子這幾年患了重病,又從鄂城遷移到了越國,身體更加不好。我妻在夷離照顧他,懷丘也在夷離,如果敵軍壓得緊,就直接退入越國國境,到蘇城去休養,肯定性命無虞。”

“那就好。”薛武安點點頭。崔浣,曾經那個看到自己都會臉紅的少女,現在也已經嫁人了嗎……十幾年前在梁國丹陽的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真像做夢一樣。他現在幾乎都想象不出來崔浣會變成什麼樣子,十幾年的歲月又回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印記。

至少,面前的這名老友,已經變得太多了。外表也是,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