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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黛 壹

在永華國,十三座城綿延繁盛。

從東到西,海洋漸漸遠離大陸。從南到北,寒風愈發激進猛烈。

最北方的寒風足以摧毀一切生息。齊膝的暴雪從萬仞山嶺冰封而來,令人望而生畏。傳說這樣的窮山惡水,最能滋養兩類人——英雄,和山匪。

這是永華國最北方的一座城——眠霜城。

眠霜城的大雪之中,一支上百人的車馬隊艱難地跋涉著。

車馬隊所用的馬匹是奔馬城出產的赤紅寶馬,據說能日行百里。但在齊膝的大雪中,這些所謂良駒,還不如雪下的野兔竄得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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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今是烈日當空的七月,眠霜城依然寒風刺骨,大雪呼嘯。封山凍河,雪海無垠的眠霜城,並無盛夏之說。

這座偏遠的城池,曾是永華國的發祥地,是子民的希望。

但先民逐漸往水土肥美的南方而去,被暖陽和稻禾寵壞的永華國人,終究,把這座城拋在了腦後。它就像一個在遠古拯救了永華國的英雄,漸漸被世人拋之腦後。它在無法耕織的寒夜裡,凍結成了一個絕望的創口。

艱難跋涉的車隊中,一個眉眼英俊的少年在雪地裡破口大罵,他彷彿十七八歲,但說話的語氣傲慢固執,彷彿從小就被嬌慣壞了:“你不是說你有去寒地的經驗嗎!如今行進地這麼慢!難不成你想凍死小爺我嗎!”

“宇文公子,小的卻是去過蒼藏城的雪海。但蒼藏城位於高山之上,冷歸冷,可沒那麼多凍河在雪地之下。我們的馬匹損失了十幾匹,都是失足踩入冰層,最終活活凍死的。”領頭的馬伕彷彿並不待見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公子。

“你還知道我是宇文家的公子啊!”少年不依不饒地埋怨著:“今天再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讓小爺吃頓熱乎的,我就把你砍了餵狗!沒用的東西!”

閃耀的雪地不斷刺痛少年的眼睛,他生來就沒到過這麼惡劣的地方。少年狠狠一踢突然一動不動的棗紅馬,才發覺它剛剛累死,就被凍得都無法倒地了。少年賭氣地坐到了狂風呼嘯的雪地裡,整個車隊停了下來。

“宇文公子!可不能在這兒紮寨!這裡在熊爪子山的邊兒上,咱們押鏢的都說,往北入眠霜,不過熊蛇狼。這熊爪子山、青蛇山和狼頭山是最兇險的三個土匪窩子,哪怕路過都得出一身冷汗。您可不能在這兒耍脾氣!”領頭人話音剛落,整個車隊都躁動了起來。

“切,危言聳聽。”少年大剌剌地坐在幹得像麵粉似的雪地裡,翻著白眼說:“咱們挑著這麼大旗子,上頭寫著我宇文家的姓氏,我就不信,還有哪路不長眼的敢來作次!”

少年話未說完,一杆長槍就刺到了少年的兩腿之間,險些戳穿了他的襠!

“什麼人!”少年嚇得一個激靈,看了看周圍的雪地。

雪地裡突然出現了數十個手持武器的壯漢。壯漢們身披白布,悄無聲息地隱藏在大雪之下,三五一組,緊鑼密鼓地布成回字隊形,突然包圍了整個車隊。

“到了咱們眠霜城的地界,還敢這樣大言不慚,哎呦,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啊。富家公子哥兒。”一個身著貂皮大襖的少年坐在凍得雪白的斷樹上,衝神色慌張的宇文公子吹了聲口哨兒。

“我可是宇文家的獨子——宇文旭明,你算什麼地頭蛇?”宇文旭明整理了一下錦緞厚重的披風,不可一世地越過了車伕的保護,自以為是地拔出了長劍,和樹上的少年對峙。

“地頭蛇?”樹上的少年看了看包圍車伕的壯漢們,突然哈哈大笑:

“你連我們熊爪子幫都不知道,還敢來熊爪子山?”

樹上的少年從樹上一躍而下,壯漢丟擲一杆長槍,他接過手,舞得虎虎生風。少年肩膀結實,手腳修長。雙眼明亮銳利,眉宇濃厚粗長,彷彿黑馬的鬣毛,滿是豪邁傲氣。

少年一身厚實的灰白皮草,反手卡著長槍,用槍尖一指宇文旭明,壞笑著一挑眉毛說:

“記好了,小爺我叫熊鑫!三個金,那個鑫!”

“我管你叫什麼玩意兒!”宇文旭明用長劍一刺,熊鑫把長槍插入雪中,一個側身躲開了那一劍,熊鑫補了一記掃堂腿,宇文旭明立即栽倒在雪地裡,摔得滿頭是雪。

惱羞成怒的宇文旭明持劍再起,一劍橫劈向熊鑫腹部。熊鑫卻一個下腰,躲過了那一劍。然後抬腳狠狠一踢宇文旭明的下巴。

宇文旭明被打得往後直挺挺地倒下,熊鑫卻挑起槍尖,把後傾的宇文旭明拽回來,衝著宇文旭明的鼻樑狠狠補上了一拳,揍得宇文旭明滿眼金星,口鼻出血。

“你……你這土匪!你不按套路出招!全是下三濫的野路子!”宇文旭明被車伕們扶住,不服氣地退到了車伕的保護中。

“怎麼,我還跟你花拳繡腿地打上五百回合?得了吧,管他路子野不野,能把你揍趴下就是小爺我的本事!”熊鑫用槍尖一指神色慌張的宇文旭明:

“廢話不多,東西留下。不開殺戒,你們……滾蛋。”

“我可是……”宇文旭明話還沒說完,熊鑫就不耐煩地用槍尖打得他嘴唇撕裂。

“小爺我說了!”熊鑫惡狠狠地一瞪宇文旭明:

“東西留下,你們滾蛋!”

熊鑫覺得自己是雪地裡的英雄,即便滿身的積雪,也壓不住他自信的氣概。

雪海上,那些壯漢紛紛拔出武器。一下就控制住了手無寸鐵的車伕。

領頭的車伕一見大勢已去,和同伴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立即繳械投降,奉上了車隊押運的物資。

“這才乖嘛。早這樣,我多省力。”熊鑫動了動下巴,壯漢們立刻把車伕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把車隊押運的糧食衣服集中在一輛車上,拖回了熊爪子山。

熊鑫看著滿眼怒火的宇文旭明和瑟瑟發抖的車伕們,喊了聲:“熊淼。”

一個結實黢黑的少年立刻從隊伍裡出來,走到了熊鑫身邊。

“留一袋口糧給這位公子。”熊鑫得意地壞笑了一下,熊淼立刻卸了一袋乾硬難吃的幹苞米扔在地上。

“下回再來啊,這位爺。”熊鑫拔起長槍,吹著口哨,和其他壯漢滿載而歸。

剩下口鼻出血的宇文旭明,用凍得發硬的舌頭,在寒風中咒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