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淼身後的兄弟一看熊淼受傷，立即拔出武器和青蛇山的人纏鬥起來，整個山洞裡滿是廝殺的聲音。灰頭緊追著熊淼，熊淼退到了山壁邊，灰頭掄起大刀狠狠一砍，熊淼雖然閃開了那一刀，但肩上的長矛被刀砍中，他胸前的立刻撕開了一大個口子。
“呦呦呦，這就不行了？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呢，不是說要掃清咱們青蛇山嗎，你啊，本事不夠！”灰頭一腳踹在了熊淼肚子上，熊淼肚子上被柳青捅的傷口，立刻開裂出血了。
“你說……”熊淼用沾滿血跡的手，死死拽住了灰頭的腿：
“誰本事不夠？”
熊淼的的眼睛漲得通紅，他惡狠狠地站了起來，彷彿被逼到了絕境，企圖拼死一搏的野獸……
記憶如同漆黑的潮水，一下淹沒了風浪中垂死的熊淼——
“爹！我練功比鑫子練得久……”
“哈哈，鑫子悟性真好，不像淼兒，死用功。淼兒，你本事不夠啊。”
“娘！我也可以帶兄弟們出山……”
“這次還是鑫子帶隊吧，淼兒你本事不夠，安全要緊。”
“兄弟們！我和鑫子一塊兒打敗成剛和柳青的……”
“鑫哥真厲害！鑫哥好本事！鑫哥！鑫哥！鑫哥！”
熊淼狠狠地撲向了灰頭，一把把他按到了自己胸前，熊淼咆哮著：
“我才不是二把手！我才是英雄！我才是！”
熊淼用後背狠狠一撞山壁，刺入他肩胛的斷矛被頂出來一大段兒，他胸前那段兒被大刀砍斷的矛柄狠狠地刺向了，熊淼緊緊抱住的灰頭，噗嗤一聲，斷矛從灰頭的右眼刺了進去。
渾身血跡的熊淼，感受著懷裡的灰頭掙扎了幾下……
熊淼等他一動不動了，輕輕撒開手，任由肩上的長矛被灰頭的腦袋拔出他的身體。
他帶著血跡的臉上微微一笑，看了看大驚失色的兄弟們，看了看瑟瑟發抖的青蛇山山匪們，看了看驚聲尖叫的女人和小孩……
熊淼笑著說：“殺光他們。”
“淼哥，那些女人和小孩……”
“殺光他們。”
那一夜，青蛇山的山頂彷彿一個烽火臺。漆黑的煙塵從山洞裡升起，把天上的雲翳都燻得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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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的照耀下，熊爪子山的人緊張地帶著物資前進著。沒人敢回憶，剛才他們手起刀落，遍地血腥時時多麼殘忍和無恥……
只有熊淼，他看著背後那一車滿滿當當的衣裳和糧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輕鬆地擦著手裡的血跡。
他覺得，他超越熊鑫了。
他是英雄。
但熊淼剛回到熊爪子山，就看到剩下的兄弟們歡呼雀躍地圍在熊鑫的身邊。高喊著：“鑫哥！鑫哥！鑫哥！”
他微微舒展開的心臟，又猛地縮回小小一團，緊張地窺探著局勢。
“怎麼了，這麼高興？”熊淼看了看熊鑫，立刻遮住了傷口，然後補充道：“我帶了糧食回來了。”
“哈哈，兄弟，下回你在也不用出去搶東西了。我啊，找到了讓眠霜城開春的辦法了！”熊鑫得意地站在雪地裡，大喊道：“荒瀚！下雪！”
天邊灰白的的雲翳在月光下匯聚，熊爪子上的雪突然變大，不一會兒就下了幾寸深！
熊鑫又喊：“荒瀚！停下！”
四周的雪戛然而止，雲翳散開，月光投射在雪地上，四周又是一片安詳。
“鑫哥！你可真神，你這是怎麼做到的？”周圍的兄弟都沸騰了，圍著得意洋洋的熊鑫打轉。熊鑫一叉腰，得意地說：“只要我熊鑫出馬，哪怕是大雪我也能給它逼停！嘿嘿！”
話音剛落，一個巨大的雪球從天而降，一下砸在了熊鑫的腦袋上，砸的他眼冒金星。
天地間迴盪起一聲嬌氣的埋怨，彷彿整個雪海發出的呢喃：“你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錯了錯了，放過我吧。”熊鑫連連道歉，周圍的雪才平復安寧。熊鑫想起荒瀚那任性的模樣，笑著說：“有意思，嘿嘿。”
熊淼站在不遠處，他聽著兄弟們的陣陣歡呼，彷彿嚥下了一個個尖利的石子兒。
他捂著身上劇痛的傷口，帶著疑惑、失望和委屈，重重地跌倒在地，昏了過去。
在熊淼的夢裡，他站在一場碧綠的大火中，他面前的熊鑫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熊淼手持長槍，用槍尖指著熊鑫，喃喃道：
“死吧！”
天光漸漸透徹，雲翳散盡。遙遠的雪海稍稍平息了它的翻湧。
雖然荒瀚不會停止這場大雪，但稍微減弱一下寒風暴雪，讓熊鑫能順利上路，這點兒面子，荒瀚還是肯給的。
等風雪安寧，熊鑫看了看桌上纏好的饒年槍，剛剛拿起，便看到了熊豪和他一塊兒吃飯的桌子，思量再三，又放下了那杆饒年槍。
“帶上吧。”林霖走進房間，仔細檢視了一下熊鑫的行李，然後寵愛地摸了摸熊鑫的腦袋:“這個東西啊……孃親知道它危險，但它也厲害。咱們熊爪子山的人，都盼著你早日回來呢。”
林霖疲憊的臉上舒展出一個悲愴的微笑，她來回撫摸著熊鑫的頭髮，然後咬了咬嘴唇說:“鑫子，帶半夏一塊兒走吧。”
熊鑫不可思議地看著憔悴的林霖，無法相信，一個母親，要決絕到什麼地步，才能親自送子女離開自己，踏上一條她從未涉足的征途。
林霖深深地蹙眉，自我勸服般喃喃道:“去常夏城要走幾個月，途中會路過屈草城嘛。鑫子可以帶半夏去瞧瞧她的啞疾……有鑫子在，半夏鐵定安全。有半夏給鑫子打下手，為娘的也放心……”
熊鑫知道林霖在擔心什麼。現在熊爪子山被重創了，山下的眠霜城也跟他們結下了樑子，他們安危不定，半夏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兒，出去躲一躲風頭，才算是上上良計。
熊鑫剛想追問，林霖卻一擺手，背過身捂住了臉。她衝著熊鑫揮了揮手，彷彿發怒了，大聲命令道：“快走！趁我沒後悔，還不快走！”
熊鑫緊緊一咬牙，衝出了房間。一出門就看到熊淼和半夏站在不遠處，兩匹馬在山路口等著。馬上已經備好了路上的乾糧，馬鞍也被熊淼親手除錯好了，隨時可以啟程。
熊淼緊緊攥住馬鞍下頭的皮扣，仔細凝視著熊鑫令人豔羨的劍眉星目。他來回撥弄著皮扣。熊鑫看到熊淼一臉彆扭，於是大喇喇地微笑著，張開雙臂，給熊淼一個大大的擁抱：“小子！等我回來！”
熊淼舔了舔嘴唇，緊緊扣上了被他拽開多次的皮扣，長嘆一氣後埋怨道：“輕點兒，碰到我的傷口了！你這傻子！”
熊鑫和半夏坐上馬，一路下了愈發陡峭的熊爪子山。
熊鑫看了一眼山上的皚皚白雪，小聲地保證著：
“等著我……兄弟們。等著我，娘。”
這個少年面前滿是風雪，背後滿是風霜。
萬幸天上太陽正暖，他胸膛正熱。
風雪退卻，周圍的生息漸漸復甦，眠霜城的人也漸漸探出頭來互相走動。
合歡從昏迷中清醒，吃力地靠在了暖和的的炕邊兒，看著趴在炕邊兒睡著的宇文旭明。
“你可算醒了，不然接下來的活兒還不好交接。”一個衣著黑紅大氅的女人靠在門邊兒，戲謔合歡：“這個凡人一直守著你，看來是真的對你動心了呀。怪不得你沒宰了他，原來他是一條忠犬。”
“他嘛，還算有趣……”合歡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壞笑著問：“鬼車你不遠萬里，不會只是來找雪鴞吧？你不是有那只傻乎乎的大鵬可以差使了嗎，還不滿足？”
鬼車俯下身摸了摸宇文旭明的眉宇，合歡不滿地開啟了鬼車的手。鬼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暮朧一聽朝凌在萬安城！早就急不可耐地去尋仇了。我呢，先來你這兒收一波魂魄做口糧，還有嘛……”
鬼車虛空一抓，她的手裡就匯聚起密密匝匝的漆黑魂魄。那些漿汁般扭曲翻湧的玩意兒不斷厲叫著，緩緩被鬼車匯聚到一個小小的銀鼎中，鼎蓋一合，厲叫著的魂魄立即被拉扯進去，鎮壓得鴉雀無聲。
“父親……”合歡愣了下，立即改口道：“教主讓你帶著蒼藏鼎到這兒來收取魂魄，也就是說，我帶來的物資，本來就是為了誘發廝殺的？”
鬼車聳聳肩說：“你們是神靈，殺害凡人是要折福減壽的。還記得當年不可一世的龍王振宇吧，鳳凰一族害死了龍王的幼子，龍王一怒之下淹沒了遺珠城，死傷了幾十萬人。現在的振宇，弱得跟個泥鰍似的……”
“窮山惡水出刁民，眠霜城又多山匪。這些東西足以讓他們爭得頭破血流了。你就讓那些凡人鬥得兩敗俱傷，咱麼白撿這些魂魄即可。我天生就會吸食魂魄的本事，用不著蒼藏鼎。我去萬安城收一波魂魄，你呢帶著蒼藏鼎去常夏城。教主的計劃很快就要成功了。”鬼車挑了挑眉毛，得意地飛出了房間。
合歡掂了掂手裡的蒼藏鼎，似乎有些憂心忡忡。
她沒察覺到，宇文旭明早就醒了過來。他就這樣裝作忠心耿耿，靜靜地聽完了鬼車和合歡的對話，然後暗暗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
這座冰雪沉眠的死寂之城，在經歷了一切動盪混亂之後，再度陷入死寂。
它現在還在沉睡……
它暫時，不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