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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鬣 陸

皇帝摸了摸腰際,發覺萬安鏡還在他身上。他皺皺眉,決定親自去探一探王驁升的底子。

“我打算混到他們的船上去,小丫頭,你敢嗎?”皇帝鄭重地看了看半夏。但半夏無所畏懼地聳了聳肩,大步流星地折了回去。

從狼奴咆哮的熊爪子山到洪流滔天的屈草城,再到驚濤駭浪的常夏城,半夏的心性已經磨礪得差不多了。不過是王驁升這個奸商罷了,騙人騙鬼的買賣,她早就在熊豪那幫兄弟那兒看慣了。

皇帝愣了愣,他看了看一身紅衣,身姿凜然的半夏。眼神裡突然多了許多溫柔出來。彷彿看到了故人歸來。

滿費揮了揮手,時間之河閉合,熊鑫一行人也和炎灼炎燃會面了。

雙方都已經疲憊不堪了,根本沒那個力氣在時間之河裡繼續廝殺。

滿費衝著雙方微笑了一下,用犄角長長地一分,笑著說:

“這是咱們該去的,最後一個地方了!”

時間之河彷彿掀起了巨大的渦流,周圍的時空變得異常不穩。

在渦流之中,是熊熊燃燒的海岸線……

那是個大風席捲的黑夜,海岸邊的所有帳篷都被點燃了。那些漆器在黑夜中熊熊爆鳴,原住民在海邊慘叫著四處逃逸,血水把沙地染成詭異的暗紅色。而追殺他們的,正是王驁升帶來的侍衛……

整個海岸陷入了混亂,半夏和皇帝不知所蹤,炎灼和炎燃在空中束手無策……

熊鑫急切地問:“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被騙了,”炎燃遺憾地搖了搖頭,痛苦地說:“王驁升是故意帶著那些漆器陶器來賣的,他的目的是奴役這些原住民,然後把這個城一整個吞併掉,然後打通和外頭的貿易路線。”

“這兒的本地人起碼有數萬,王驁升區區千人,怎麼可能吞併這麼大一塊海域?”合歡並不結束這個說法。

“所以,他賣漆器和陶器啊。”炎燃的眼睛被淚水逼紅,似乎仍不服氣:“他的漆器是用火油浸泡過的,木頭的夾層裡全是火藥。平日裡火油隔水,裝水根本不會被察覺問題。但碰到一點點火星,整個木盆就會熊熊燃起,邊燒邊炸!”

那些被搬進千家萬戶的“傳家寶”,其實是一個個搬回家導火索。只要一處火起,大風席捲,整個海岸邊那些密密匝匝的帳篷就會連成滔天火海,把所有自以為撿了便宜的遠原住民全部燒死在大風中。

“海岸線這麼長,遍地水源,即使起火也很快會被熄滅。這不足為懼啊。”忍冬仔細看著那些落荒而逃的原住民,似乎無法理解他們為何放棄了抵抗。只要火勢熄滅,那麼人數上他們就佔盡優勢,加上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地利人和,不可能落敗。

“所以,王驁升賣盛食物的陶器……”炎燃遺憾地搖了搖頭:

“那些陶器是從當時荒蕪的奔馬城來的……奔馬城最出名的可不是駿馬。而是不發則已,一發屠城的時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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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驚恐地看著那些被追殺的原住民,他們的胸口和後背上已經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痘。潰爛的傷口和感染的膿包折磨得他們瀕臨崩潰。他們是很想應戰的,但他們已經渾身發熱,手腳無力,頭暈目眩了。別說滅火,逃命都很勉強了。

忍冬不滿地問:“他這樣擴散時疫,難道不怕自己人先感染上,然後一塊兒死在了物資匱乏的海上嗎?”

“所以他只帶了這麼寥寥千數的侍衛,”炎燃惡狠狠地說:“那時的我才疏學淺,不知道水痘這種毛病得病時傳染奇快無比,而且能持續很久,患者的衣物器具沾染了也會被傳染。”

“但是,得過了水痘後,一但痊癒,就再也不會傳染了。”

忍冬問:“你的意思是,那些侍衛其實是王驁升精挑細選的,得過水痘的人?”

炎燃答道:“沒錯,他從一開始就打算用水痘逼死這快地方的大部分人。剩下的,要麼放火燒死,要麼讓侍衛殺害。他不需要趕盡殺絕,他只是想擴散恐懼,讓這些人全都畏懼他……最後乖乖得成為不敢反抗的奴隸……”

熊鑫看著人間煉獄般的海岸,想起了那個放火燒山的黑夜……

一樣的哀嚎連天,一樣的血流成河,一樣的無一倖免……

熊鑫瞪大了眼睛,眼睛通紅,渾身顫抖,卻仍和當初一樣,無能為力。

他突然感到了深深的無力,那種命運的重壓滾滾而來,一波波兒的弱者被碾碎消散。然後太陽照常升起,一切悲劇喜劇繼續……

誰都救不了自己,誰也救不了誰。

沒有英雄,沒有奇蹟,這才是世上的十之八九。

“半夏呢?她去哪兒了?”熊鑫已經無暇再顧及那些原住民的死活了,他答應過母親會把半夏安安全全地帶回去,他不能,也不敢食言。

滿費招了招手,熊鑫看到了王驁升的船艙裡,一臉焦急的半夏,緊緊摟著渾身發熱,昏迷不醒的皇帝。

皇帝不斷呢喃著:“哥哥……我要吃糖畫兒……哥哥……”

他們似乎已經在這個船艙裡被關押了數日,以至於倆人看起來都臉色消瘦。

他們把王驁升看得太簡單了。王驁升既然能謀害這麼多原住民也面不改色,那要給涉世未深的皇帝和半夏下絆子更是輕而易舉。王驁升知道嬌生慣養的皇帝鐵定吃不慣海邊兒煙熏火燎的烤魚烤蝦,所以早就準備了各色點心“款待”皇帝和半夏。

那些裝點心的盤子也是不乾淨的,但皇帝見王驁升和他們同桌就餐也沒出什麼岔子,自己吃了也沒立即毒發身亡,幾日下來也就漸漸放鬆了警惕。

但他萬萬沒料到王驁升也得過水痘,早就免疫了。即是用一樣的碗碟調羹,倒黴的也只是嬌生慣養的皇帝而已。

半夏無助地看著四周,她也出現了發熱的跡象……她看著周圍漆黑的船板,已經忘了這是被困的第幾天了。她無力地長著乾裂的嘴,但她卻發不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