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年，4月16日，20點11分，大慶，林雲堂。
前幾日的細雨清洗過大慶，此刻的夜間有些朦朧，霧氣籠罩著這座建成不到五年的仿古式閣樓，讓人看不見它的真容。
這個時刻本應該安靜，但閣樓忽然間響起連綿不斷的腳步聲。走廊下的燈光照射出許多軍人的背影，他們從接送的專車上下來之後，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神色匆忙地向著閣樓二層會議室走去。
路參謀長此刻也行走在其間。軍委辦公廳緊急通知所有總參、總裝兩部在京將軍立刻前往林雲堂召開軍方緊急會議。突然到來的軍令讓路參謀長很疑惑，等他到了這裡，更是發現來到林雲堂的人如此之多，不僅僅有軍方的人員，還有許多來自中科院、社科院以及工程院的院士或者傑出博士。
見此情形，他神情凌然，知道這次會議有很大的可能和A.I。有關。
不知道那邊出現了什麼事情？他心想。
他插入專家組的人還沒有傳資訊回來，對於基地那裡的情況他目前還是一無所知。
……
走廊當中除了腳步聲再無其他聲音，每一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很嚴肅，只顧著向閣樓上方走去，並不與周圍的人相互交談。
路參謀長踏上走廊，進入二樓的會議室。會議室裡面已經坐了很多人，讓寬闊會議室變得擁擠起來。
見到在場的都是各個行業的精英，路參謀長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
他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在提前為自己安排好的位置就坐，然後抬起頭，向著主|席臺方向望去，恰巧見到國安處處長陳笑曉站在站在臺下，向一位中年人彙報著什麼事情。
那位中年人約摸45歲左右，黑色西裝，沒有打領帶，看上去很精神。路參謀長深知官場規矩，在這個能人如雲的地方，此人身在中央，很明顯來頭很大。路參謀長從口袋當中取出眼鏡盒，用眼鏡布擦拭完鏡片之後，推上鼻樑骨，仔細向那人望去。
“國家資訊與安全小組組長，周遊，周組長。”路參謀心中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如果只是普通的組長，自然不足以讓她驚訝，但周遊並不是普通的組長，他還有另外一層身份——中央政治局常委之一，而且是建國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常委。
路參謀見此，臉色頓時肅然。A.I。計劃本來就是由這位周組長親自督辦，此刻他親臨會場，很明顯A.I。絕對出現了重大事故，否則也不會如此緊急地將這麼多的精英匯聚在此。
“組長，將軍們以及院士們、博士們都到場了。”當人員陸續進場之後，年輕的秘書在周組長的耳邊悄聲說道。
周遊點了點頭，向秘書示意一下，然後從他的背後緩緩升起一處投影平臺，關於羲和的所有資訊被投射上去。
“剛剛接到來自專家組的彙報，羲和的設計存在很大的問題，量子選擇可以繞過程式的約束，而讓她根據自己的意志來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不是依據我們給她設定好的程式。”周遊的語氣十分嚴肅，目光在參加會議的每一個人身上掃了一遍，“所以，今天會議的目的就是確定我們未來如何對待羲和？”
周遊並沒有說關於A.I。被撤銷的事情，顯而易見，在軍方當中計劃當中，他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一點。哪怕現在羲和的狀態有掙脫人類的控制趨勢，也是如此。周遊話音剛落，有另外一位滿頭白發，但仍然強健的老院士舉起手，說道：“周小同那邊還沒有傳過來訊息嗎？我想看看這位年輕人的看法。”
“還沒有。”周遊回答，“他因為違反規定，擅自將羲和帶離基地，國安處的人已經前去逮捕他。推薦他是我的失職，我首先在這裡自檢一下，但今天的會，和他沒有關係。”
“我想在最後的時候，還是要聽一聽他有什麼訊息傳過來，畢竟他是《薛定諤的貓與機器抉擇》真正作者，或許有什麼不同的見解。”這個時候，國安處處長陳笑曉提出建議。
周遊皺了下眉頭，問道：“國安處的人什麼時候能夠找到周小同？”
“預計一個小時之內！”
……
4月16日，21點00分，聖辰酒店。
薄霧籠罩著樂園，夜色越發朦朧。不知從哪個角落升起的煙花，如同流星刺破天際，然後陡然炸開，形成一朵絢麗的花朵，惹人歡喜。
羲和坐在煙臺的邊緣，裙尾在薄霧當中飄動著，她露出赤裸的腳踝，蕩著小光滑如玉的小腿。她很認真地看著外面的煙花，雙手時不時拍著，發出的歡樂聲音斷斷續續傳入周小同的耳中。周小同見她臉上洋溢出高興的神色，指甲不自覺陷入自己的手掌當中。
因為他們兩個之間的時間快到了。
今天已經16日，後天軍方就會派人收回他的許可權，而那個時候，他跟羲和之間的所有聯絡都會被中斷。無論羲和未來是被雪藏，還是被推向社會，這一切已經跟他沒有了關係，他知道自己將羲和擅自從基地當中帶出來是多麼大的罪名，如果法庭判他一個反人類罪，他覺得對方也沒有冤枉自己。
這樣的罪名，已經沒有人能夠替他承擔下來了。
周小同從夾克當中取出小小的筆記本，目光在上面的文字上盯著，手指同時輕輕摩擦過筆記本封皮上凹凸不平的紋理。很多的念頭在他的心裡一閃而逝，有善意，也有惡意，但終究還是如外面的煙花一般，漸漸熄滅。他突然伸出手，指著聖辰酒店下方巨大的漢白玉雕像問：“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羲和露出甜甜的酒窩，溫和的笑意彷彿春風一樣可以融化一切。她用很柔弱的聲音細聲回答：“我知道呀，蘇格拉底嘛！”
“那我考考你，蘇格拉底有三個關於人的本源問題，你知道是什麼嗎？”周小同繼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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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答道：“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哎呀，蘇格拉底太笨了，整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上來。”她捂著自己的嘴唇偷笑著。
周小同看了她一眼，好奇問道：“噢？難不成你知道答案。”
羲和站起身來：“我是羲和，從基地來，到你跟前去。怎麼樣，這不就答出來了。”說著，她還特意轉過身來，清澈的眼眸看著周小同，似乎在說我答的好不好，快來表揚我。
只是周小同這個時候卻沉默下來，沒有表揚她，也沒有誇獎她。他只是靜靜地把筆記本從背後拿到了前方，就在羲和的眼皮底下，毫無保留的開始書寫。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瞞著什麼，也不值得瞞著什麼，一切都到了該攤牌的時候。
“有自主性，確認有人格存在，並不是全部由程式進行調控。”
“人格和程式各自佔的百分比是多少，無法透過外在的表現來探查，暫時無法確認。羲和通訊時所有的資訊，都已經儲存在量子糾纏儀當中，如果接入銀河三號，可以大概分析出來。”
“量子抉擇可以跳過程式的約束，這一點已經可以確認。”
“關於她的善惡？”
寫到這裡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了筆，手指用力地握著筆桿，很猶豫。因為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停頓了片刻之後，他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寫下了三句話：“
“無法確認！”
“無法確認！”
“無法確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