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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格陵蘭的陰影

翌日的清晨,寒冷的海風吹拂著格陵蘭島的北岸,海面上的海鷗發出尖銳的聲音,就像是一曲悲愴的高歌。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在這片覆蓋銀霜的土地上時,周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從實驗室當中走了出來。他的眼球此刻盡是血絲,臉上也帶著一層厚厚的油脂,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淪落街頭的乞丐。只是自身此刻形象再怎麼不堪,他也顧不得了,他看著手中的資料,心中充滿了激動。

透過連日來不間斷的資料攻克,他終於證明周小同在《薛定諤的貓與機器抉擇》當中提出來的理論,在水晶當中可以完美的契合。

這並不是他的臆測,而是透過一系列實驗資料不斷證明得到的結果。

得到這樣的結果之後,他連洗漱都顧不得,徑直走向自己的臥室。他要給周小同發一封電子郵件,告訴對方這個好消息。直到親眼看到郵箱當中傳來對方的自動回覆,他的心神才鬆懈下來,而此刻,由於長時間工作而導致的疲勞全部侵襲過來,他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了,就這麼抓著實驗資料紙躺在床上昏睡過去。

……

昏睡了大約有十二個小時,周陌被附近吵雜的機器聲吵醒。他洗漱完畢後,登上中國基地的頂樓,看到在夜色下的北海岸的碼頭,一艘閃耀著燈光的巨大的破冰船停靠在那裡。在燈光的照耀之下,周陌隱隱約約見到了那面鮮紅的太陽旗。

日本的破冰船到了?他心想,然後繼續向那裡望去,接著見到一輛接一輛的巨型工程機械從破冰船的船艙下來,登陸上岸,向著南方開去。吵醒他的聲音就是從那些巨人一般的工程機械的發動機當中發出的。見到日本忽然運來這麼多工程機械,周陌心中很是疑惑,他從屋子裡面找來了夜視望遠鏡,用望遠鏡沿著工程機械行走的路線一路望去。

周陌看到先前的那些工程機械開進遺蹟當中,隨後在遺蹟當中他看到日本的科研人員正在指揮工程機械開鑿凍土層。

他們想要鑿開一條通道!

很快,周陌就清楚了對方想要幹什麼。

真野蠻!他在心中憤怒地想著。

對於日本這種不經過慎重考慮,就胡亂利用機械開鑿凍土層的做法,周陌很生氣。對他來說,這處遺蹟充滿著神聖,因為在這塊冰層以及冰層之下的凍土層當中,冰封著各種史前生命的化石。這些化石對於研究地球生命的進化有著難以想象的重要。這處遺蹟是如此的重要,以至於在他的心中,它足以跟雅典農神廟、埃及金字塔等等一些世界重大遺蹟相提並論。

可是如此神聖的遺蹟,此刻卻要被日本人用工程機械打碎。

日本人負責的是凍土層當中的寒武紀生命化石,處在凍土層的最下層。因為凍土層的土質堅硬,他們無法利用普通的工具鑿開一條通道,所以他們便利用這些巨型的機械,想要敲碎上層的凍土挖出一條通往下層的通道。只是他們一旦這麼做,必然要導致上層的一部分化石要被毀壞。

周陌透過望遠鏡看到,在工程機械的齒槽之下遺蹟當中的水晶已經被敲碎了很多。這些水晶在遺蹟當中隨處可見,也自然引起不了日本人的重視。水晶如此,化石又會有怎麼樣的遭遇,周陌此刻都能想象的到。

他立刻返回基地當中,將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訴給自己的導師。他想要導師說動基地方面,向研究協會提起訴訟並請求制止日本人的粗魯行為。

只是張翰林當時卻只是苦笑一聲,告訴周陌自己只能盡力而為,但最終的結果恐怕達不到他想要的那樣。畢竟中國方面最多只能對日本提起指責,而對於對方的科研行動無法干涉,因而也無法阻止對方的野蠻行為。聽到這樣的答覆,周陌沉默以對。他知道要想日本方面停止這種野蠻的做法,恐怕比登天還難,這一點從對方毫無節制地濫殺抹香鯨就可以看出來。

對方定然不會理會這種無關痛癢的指責,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樣,日本的行為絲毫不受指責而停止。

請求沒有達到目標,周陌只能將自己的精力放在研究當中,他此刻唯一的選擇只能是爭取在日本人破壞掉那部分化石之前,多採集一些下來,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對其進行研究。在他研究生物化石的同時,他還在私底下研究水晶跟周小同理論的契合度,並將自己私下做好的資料發給周小同,想要和對方一起討論。只是讓他失望的是,他發給周小同的電子郵件都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任何的回應,哪怕他撥打對方的手機,也無法聯絡上對方。

彷彿有一把看不到的刀,切斷他和周小同之間的一切聯絡。

面對這樣的結果,他只能無奈地將各種實驗資料記錄下來,等明年五月份回到國內之後,再和對方進行討論。

2029年,2月10日,距離周陌發現水晶契合理論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但距離新年只剩下短暫的幾天。

隨著年關越來越近,科研基地進行了人員調整,有將近三分之二的科學家在前幾天乘坐著破冰船回到了國內。周陌選擇了留在基地當中,他不願意回到家中,以免見到自己父親和其頂嘴而惹得兩人都不高興。反正家中有著自己的姐姐照應,他也不用操心什麼。

破冰船前幾天接科學家回國的時候,給基地留下了很多的物資,這些物資足以他們用到四月份。船上的大副告訴周陌,破冰船在過年前後的半個月內都不會再來格陵蘭島,這些物資就是給留守在基地的人用來過年用的。在大副走的時候,周陌挑選自己收集的水晶雕刻的小玩意交給對方,讓對方帶回國交給自己的父親、母親、姐姐以及最要好的朋友周小同。

大副帶著禮物上船,跟隨著破冰船離開了格陵蘭島,而格陵蘭島的中國基地內也再次陷入了安靜當中。

2月12日,除夕的中午,英國、俄羅斯以及美國的一些基地讓人送來了禮品,祝賀留守在此的中國專家新年快樂。基地內的專家們在回贈了禮物之後,也從倉庫當中找出破冰船留下的物資,開始裝扮這個沒有多少人氣的基地。

即便這裡留守的人再怎麼少,這年總是要過的。

中國人對於春節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情,無論身在何方,只要到了新年的那一天,他們總會想盡辦法來慶賀新年,慶賀這個古老的國家隨著自己一起年長了一歲。

周陌最近一直心神不寧,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他絞盡腦汁想要想出來自己忘記的到底是什麼事情,卻沒有一絲半點的頭緒。

除夕的中午,當所有人正在裝扮基地的時候,他還在實驗室當中抓緊時間計算資料。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穿著粉色冬裝的女孩推門走了進來,看著他眨了眨眼睛說:“快要吃餃子了,你快出去一起吧!”

周陌將最後的資料進行儲存之後,一邊整理試驗檯,一邊說道:“馬上就好了。”

“你晚上準備幹什麼?看春晚?”女孩看了他一眼,突然用很輕的聲音問道。周陌楞了一下,傻笑了一下:“我準備看書。我朋友送我的書,我還沒有看完。”

“今天是除夕呀,你看書?不如,我們去看煙花吧,聽說今天其他國家的人也會放煙花,和我們一起過除夕,那場面一定會很好看。”女孩說道。

周陌看了她一眼,突然怔住了。這話裡的意思,他再理解不了,就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笨蛋。

這個女孩的名字叫令婉,是地質組的一名博士,比他大兩歲。他們相識的地方是在冰燈當中的一處涵洞,當時令婉因為要研究凍土層當中的一處岩石,爬上了冰柱,而扭傷了腳。那處涵洞很偏僻,很少有人過去,若不是周陌恰巧在那裡考察,恐怕也不會發現令婉。北極的夜晚格外寒冷,若是在夜幕降臨之前,沒有回到基地,在外面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險。

寒冷的天氣以及腳腕處劇烈的疼痛,讓令婉忍不住滴落下眼淚。周陌揹著她,聽到滴落下來的眼淚聲,回過頭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水,用溫柔的聲音告訴她:“在寒風當中不要哭泣,否則眼淚會被凍在眼皮下。”

在那個寒冷的夜晚,他揹著令婉踏著雪,一步一步從涵洞當中走到了基地。

令婉最終活著回來,而周陌則在下來的一個星期內得了重感冒。而那一個星期當中,他所有的飲食都是令婉照顧的。

……

雖然兩人之間早已經有了一絲默契,但這麼赤裸裸的暗示,還是第一次。周陌看著令婉嬌俏的容顏,忽然展顏一笑,說道:“好啊,這書就放到明年去看。”

凌晨零點,無數的煙花從各處基地當中沖天而起,在北極圈的夜空綻放。

在煙花的微弱光芒下,周陌的手突然放到令婉的手心,輕輕碰觸,隨即又很快分開。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於是,十指就緊緊地相扣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升上天空的煙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好看。光芒照射在鋪面雪花的地面上,將整個地面裝飾的如同迷人的水晶。

看著這一幕,周陌忽然想到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他霍然站起,看著遺蹟,心中突然惶恐起來。

水晶!水晶!

“你怎麼了?”令婉見他的臉色忽然變差,關切問道。周小同抓著她的肩膀,急促地問道:“那些水晶一直被露天放置著嗎?”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那些被打碎的水晶也是這樣放置著?”

“是的。”

聽到令婉的回答,周陌的臉色霎時慘白。

見他如此狀態,令婉也有些心急,連忙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周陌將水晶的特性還有自己見到日本人那種野蠻的做法全部說給令婉,她聽完寬慰他:“水晶已經放置了這麼久,也沒有任何異樣,你放心了,就那些溫度,還能出什麼事情。不要忘記了,這裡是格陵蘭島,最靠近北極的陸地,溫度在零下30度以下。”

就在這個時候,天空當中忽然被一道炫目至極的光芒所代替,所有的煙花在這道光芒之下,都黯然失色。

令婉看著這道光,拉著周陌的手,興奮的說:“快看,是北極光。這是今年的第一束北極光,我要許個願望。”

說著,她雙手合攏在一起,閉上眼睛,如同虔誠的信徒一般對著北極光許願。

在令婉許願的時候,周陌的身體卻僵硬在原地。這道極光就像是晴天霹靂,讓他呆若木雞,他的腦子當場變成一片空白,只剩下第一次見到水晶的時候,它在光線的作用下,變得溫熱的場面。

令婉許完願,見到他這個樣子,再次溫柔說道:“不要再擔心了,我們來換一個話題,你不想知道我許的是什麼願嗎?”

見到周陌沒有回答,她神色有些黯然,只能輕聲說道:“我許的願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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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沒有等她將話說完,就感覺到整個地面顫抖起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不由自主地抓著周陌的手,彷彿兩人十指緊扣,哪怕世界毀滅都無所畏懼。她有些驚慌地看著周圍,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看向周陌,卻發現對方在看著海面,她的目光隨之望去,之後便見到夜色下的海面,突然漲起千餘丈的浪潮。

浪潮就像是天空的一片陰影,以極快的速度向著海岸線靠近。

令婉嘴唇張開,卻許久說不出來一句話。她被面前的一幕驚呆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在冬天的北冰洋會泛起如此滔天的海浪,而且它還離他們如此的近。

2月13日,凌晨00點44分,海浪碰觸到格陵蘭島北岸的海岸線。瞬息之間,海岸線上剛剛修建的碼頭被巨浪毀滅。海水漫過碼頭,繼續向著基地洶湧而來。

站在基地的高臺上,令婉能感受到潮溼的空氣鋪面而來,格陵蘭的寒冬並沒有讓海水變成冰塊,因為這個時候,格陵蘭島的溫度已經上升到了零攝氏度以上。平日在他們眼中最喜歡的溫暖,此刻卻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沒有寒冬的保護,海水不會結冰,而他們註定也要被海水殺死。

當海水衝過來,將她和周陌衝散的那一剎那,令婉終於將這句話大聲說了出來:“其實,我許的願望,是想要平平安安的和你在一起。”

可是,她的生命隨著這句話的完結而隨之而逝。她和周陌都被海水衝散,不知道到了何處。刺骨的海水讓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就此終結,只是遺憾的是,她和周陌生命終結的時候,還要被迫分開。

可就在她在冰冷的海水當中掙扎的時候,忽然感到自己手心傳來一陣溫暖,她睜開眼睛,然後就見到周陌在這個時候,拉著她的手。然後她笑了。

她的王子在最後終於找到了她,可是她卻不能像公主一樣跟他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在海水衝擊之下,沒有什麼奇蹟,所有的一切都註定毀滅。

2029年,2月13日,凌晨00點57分,格陵蘭島北海岸線被海水淹沒,中國駐格陵蘭島基地內的所有人員犧牲。

凌晨01點12分,北極圈的冰山快速融化,提高了海平面。高漲的海水當即兵分兩路,一路沿著大西洋向著英倫三島以及其後面的歐洲衝去,而另外一路則衝過白令海峽,向著日本島以及夏威夷群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