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然這麼說了，但人總有個毛病，雙標。
比如蛇刺，帶著支離邪回到天元後，心裡不停犯琢磨。
這麼小個孩子入行能有什麼用？與其在這條道上蹉跎，還不如送去唸書。
難以置信的支離邪就這麼進了學校，有種被耍的感覺。
他四處發洩自己的不滿，開學一週砸爛七張桌子打傷八個同學。蛇刺雖有耳聞，卻沒往心裡去，他就是幹這個的，也知道自己沒什麼資格教弟弟以和待人。何況在他眼這就是小孩子發脾氣，打打鬧鬧而已，能出什麼事？頂多吃飯時隨便說兩句。
傲慢總要付出代價，第二年，一場一對多的鬥毆在教室裡發生了。
這下可算捅了簍子，如果吃虧的支離邪是還好，挨頓打對方氣就消了。可他這弟弟偏是個倔的，一人把所有找麻煩的送進了醫務室。
當支離邪沖沖傷口背上書包回家時，在校門口遭遇了一群來勢洶洶的成年人。
那天，所有認識或不認識支離邪的離校校友都看見他三進三出，這場荒唐鬧劇至今還清晰留在他們腦海裡。
第一次，支離邪被同學堵回教室，又帶著一身傷打了出來。
第二次，被人喊來報仇的大浪們攆著支離邪在校園裡跑了一整圈。前面少年赤手空拳玩命跑，後面大浪提著棍棒玩命追。
支離邪衝進食堂，死死關住門，把叫罵和仇人全堵在外面。
對方不停踢著門，棍棒敲到上面，發出刺耳的轟鳴，一副人不出來誓罷休的樣子。
就在亂糟糟的叫罵聲中，大門突然開了，被擋在外面的圍觀群眾都以為是大浪踹開的，直到一聲人摔倒在地的“撲通”聲鑽進耳朵。
鬧哄哄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方才還打雞血似的大浪隊員全都僵住，一步步倒退著散開，露出倒在門口的倒黴蛋和濺了一臉血的少年。
不知是因為染了血還是殺紅了眼，支離邪的黑眼睛裡透出一絲紅色。他提著西瓜刀抹掉臉上的血，一腳踹開抽搐的傷員，咬著牙齒森森笑起來。
他們都認得這種表情，這是要殺人的表情。
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支離邪壓根就沒打算逃，他之所以跑進食堂，就是為了拿刀和他們拼了。
刀和棍棒不一樣，這些人本來就只是想嚇唬嚇唬他，替後輩給這個囂張的插班生一個教訓。
誰知對方竟然被嚇出了膽。
形勢瞬間逆轉了，變成一群人在前面玩命跑，支離邪比玩命還狠的在後面追，追上就一刀砍翻，浩浩蕩蕩一路衝出大門。
有道是窮寇莫追，他本該在震住對方後見好就收，先保證安全再說，可支離邪字典裡就沒有“退”這個字，竟然緊咬不放，硬是把一群人逼得狗急跳牆。
第三次，醒過味來的大浪又把支離邪打進了學校。血流進嘴裡，他死死咬著牙，始終不肯鬆開刀。曾經無數次在夢中侵襲支離邪無助和憤怒重新襲來，支離邪忽然明白了什麼叫獨木難支。
“如果不是你們人多！”他怒吼著，“如果不是你們人多！”
“打的就是你人少！”一個瘦子揮拳打在支離邪鼻樑上，支離邪覺得眼前一黑，鼻子又熱又漲，唇邊腥鹹的血更多了。
媽的。
支離邪努力瞪大眼，惡狠狠望著地面，想，媽的！
周圍人越來越多，他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他來了！”和“他算屁！”
“擋……擋不住！！”這次傳進支離邪耳裡的聲音清晰了不少，他把目光投向上方，一隻滿是血的手從人群縫隙裡伸進來，抓住瘦子衣領，狠狠一拽。
“畜生！！”蛇刺滿盈憤怒的嚎叫劃破天空，“從我弟身邊滾遠點！！！”
慘叫聲劃了個弧，打他的瘦子竟然被蛇刺生生拽出人群，一刀開膛剖腹。
“孬種，有本事和我弟單滾啊！打得你媽都不認識你！”蛇刺啐了一口，和他一起趕來的九命三下五除二將對方圍起來。
支離邪摸摸鼻子，忽然有點想笑。
都這時候了，他這個哥哥關心的竟然是自己本來能贏，而不是被揍得有多慘。
“笑個屁！就這麼幾個人都打不了，還整天跟我鬧！”蛇刺瞪了他一眼。
“下次一定贏。”支離邪說。
“蛇刺，你想和大浪開戰嗎！”領頭人出離憤怒。
“開就開！老子不忍了！”蛇刺說，“媽的，官逼民反，反了！”
·
那是百里歸不曾見過的血腥，時間過了十年，很多事都不再那麼蠻橫暴力。
尤其是在索羅伊上任後。
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混亂不堪天元在這個被人恐懼被人唾罵被人詬病心狠手辣的女性干預後，竟然漸漸變得秩序起來，到現在，幾乎可以成為太平盛世了。
但索羅伊什麼都沒說，所有人覺得這是一聲無聲的冷笑，一次沉默的嘲諷。
·
那天蛇刺把所有人都送進了醫院，急診室一時擠滿人，無一例外缺了一條四肢。
支離邪並無大礙，但蛇刺還是揹著他上車下車回家，十四歲的小夥子臊得臉紅。
“做哥哥的背一下弟弟怎麼了！”蛇刺給他擦藥的時候十分不滿，忽然不知想到什麼，大笑起來。
“笑啥？”支離邪問。
“想起離開村子之前，你給我上藥，風水輪流轉啊。”蛇刺說，“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不為什麼。”
“老弟，人生在世總得依靠誰，獨身而行是走不了多遠的。”蛇刺收起藥，“你要學著信任，我是你哥，不會害你的。”
支離邪嘴角努了努，蛇刺看見，嘆了口氣，知道這是自己弟弟雖然動搖但卻仍然堅持己見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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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怕我害了你……”支離邪低聲說。
“獨木難支，兄弟就要同心同德，懂不懂？”
“不懂，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好像你給我添的少似的。”蛇刺說，“不撞南牆不回頭，總有一天得吃虧。”
“不論是誰都會離開的……我又不能一直讓你幫我。”支離邪說。
“到事後再說。我就在這陪，能離哪兒去？”蛇刺拍拍他頭，“我聽說你在學校跟大浪打起來的時候，差點咬到舌頭。我以前就是倔，不肯服軟才惹了闊野，從鎮水逃走的。”
“所以呢？這次還要逃嗎？”支離邪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
“不逃了，那時只有我，逃跑頂多算我認慫。現在還有你，我怎麼能讓自己兄弟認慫。”
支離邪看著蛇刺笑了笑，蛇刺也笑了笑。
“沒有下次了，老二，沒有下次了。”他說，“從今天起，我要所有人知道我和你的名字，我要讓九命變得令人聞風喪膽，我要我兄弟，再也無人敢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