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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紅塵·故人(一)

“夢裡的世界沒有概念獸,沒有神,沒有鬼,一切都非常科學,不科學的事,也漸漸被人類找到了解釋。人類是已知世界裡絕對的優勢物種,是世界的主宰,是智慧的化身,是萬物的神。”

“漫長的戰亂後,世界漸漸穩定下來了,彷彿受益的將永遠受益,受罪的要永遠受罪,除非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再來一場席捲世界的大戰。”

“非常幸運的,我生在一個和平的國家,父母雙全,還有個姐姐。我的一生都平凡、安穩且幸福,親戚不惱人,爸媽不短視。每一天,在我入睡後,我都會在夢裡跟他們度過一日。

“父親喜歡釣魚,待人實在,又是個小官,所以願和他來往的人很多。但他很聰明,不是那種吃虧的實在人,該疏遠的就疏遠,絕不打腫臉充胖子。母親是個溫柔的人,善解人意,但是總是虧待自己,老姐對這點非常惱火,所以一旦有誰讓老媽不開心,她就跟炸藥桶一樣呲別人一臉,哪怕是老爸也一樣。

“多虧他們,我和老姐不用被亂七八糟的事摧殘,周圍也沒有心術不正的長輩。小時候老爸經常和朋友攜家帶口去各地旅遊,所以我們也有很多同齡的朋友,都是發小,關係非常好,後來陸續搬家,幾年不見,只要幾個小時就會重新熟絡。

“姐姐是個張揚的不良少女……這麼說也不對,她並不會真去做不道德的事,只是很頑劣,喜歡玩。很漂亮,很聰明,但對什麼都不上心,師長都很頭疼。是個坦率的人,坦率到會在街上對漂亮姑娘吹口哨,又容易害羞,如果姑娘把口哨吹回來,她就會紅著臉跑走。但她對我非常傲嬌,不過,還是很關心我。

“我,我是個問題兒童。不是差勁的意思,相反,比起姐姐來我非常省心,而且專注。老姐對藝術一竅不通,喜歡舞刀弄槍,我剛好跟她相反,不論是樂器、繪畫還是寫作,學起來非常快。但是如字面意思,我性格有問題,很小的時候被懷疑有心理疾病,但大一點後就不那麼明顯了。小時候因為我,老姐沒少跟人打架,對於我的問題,她一直很理解,很包容。”

霧山恍然大悟,這些話終於和兩人在獵人小屋裡的交談串聯起來了。

“於是一日日、一日日的,我們長大成人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了,霧山靜靜等待著,她知道這代表百里歸在猶豫,自己絕不能催促,最好的選擇就是等他自己做出選擇。

“問題就出在成人後不久,我和老姐一起旅遊。出行計劃是老姐定的,她報了個旅遊團。我們的活動範圍,你可以參照神幡的壅塞高原,海拔很高,地廣人稀。中巴車經常要翻越海拔超過四千米的山峰,有時候一條公路開半個小時都看不到另一輛車。司機精神高度集中,一開就要開很久。在某條山脈公路上,車翻了。

“之前說過,我心理有點問題,後來雖然好了不少,但經常在奇怪的地方較勁,比如坐車一定要坐在活動視窗邊上,一定不能睡著,一定要確認安全錘可用。睡覺枕頭邊上一定要放一瓶水,因為我害怕地震……”

霧山差點笑出來,她咳嗽一聲,喝口酒掩飾,示意百里歸繼續。

“你可以想想,車從不算很陡的斜坡上滾落,長途旅行,大家都很困,睡姿各式各樣,整個車上竟然只有司機和我們倆系了安全帶,那是怎麼個場景。”百里歸眼神複雜,“我甚至不知道老姐怎麼察覺、怎麼做到的,或許是在車從彎道脫韁前,她覺得只要司機不是想拿全車人的命當賭注來一次頭文字D,就絕對是睡著了。她拉開窗狂吼一聲‘跳!’,整輛車都被驚醒了,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她解開安全帶,從車窗掀了下去。”

霧山不斷咳嗽起來,忍不住問:“那你還有命活?”

“很慘,但是還活著。我可能昏迷了半分鐘左右,醒來時車已經從斜坡滑下去了,也不知翻了幾番,掛在懸崖邊,車尾懸在半空。”百里歸說,“車把土犁翻了,給我碾開了一條路,雜草灌木給碎在泥裡,還有幾顆小腿粗的樹被撞斜。我走過去,渾身都在疼,現在想想,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幾根,說不定連內臟也在出血。老姐是想救我的,但這種深山,別說醫院,連城市都還很遠,訊號時有時無,只有牧民零星分散,從車上甩下去,我活下去的希望無限接近於零。”

“但至少不少零。”百里歸不停搓著鼻樑,“我走過去,車還在往下滑,車廂裡面被人的體液染成奇怪的顏色,主要還是紅色。活動視窗在車尾,多虧安全帶,老姐雖然看起來很糟,但也活著。司機總算清醒了,大腿卡在駕駛座動彈不得,他叫我把司機窗開啟,讓還醒著的人爬出去。”

“他這麼一說,還醒著的人都反應過來,激動地往生路靠近,但是第一個人剛動,車就開始搖晃,驚叫聲此起彼伏。他大聲呵斥,讓所有人冷靜,然後問我,現在情況如何。我告訴他車正在下滑。

“他的腿一直在出血,臉色看上去非常差,但還是努力保持冷靜。他說,最近的崗哨趕到也要半小時,車不會掛這麼久,靠前的先走,女人和孩子優先,老人其次,能走幾個走幾個,有敢搶的,我就直接讓他死在這。乘客辱罵他,但他不為所動,而是從儲物箱裡拿出了槍……媽的?一個中巴司機怎麼會有違禁武器?我到死也沒想明白他究竟怎麼回事!”

“我看得出他很絕望,又痛苦又懊悔,但他知道該做出選擇了,所以想儘可能的挽回一些。他又一次讓我從外面把司機窗開啟,那些人就快瘋狂了……但我完全沒有真實感。我覺得荒謬,這種事怎麼會突然發生?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我一聲那麼順利幸福……司機的聲音和乘客的哭叫漸漸遠去,我盯著姐姐,她坐在最後面,肯定不能動,如果我開啟窗,當車廂前面的人都出來,那她怎麼辦?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還有活嗎?”百里歸的指甲在鼻樑上留下一道白痕,“你猜我最後選了什麼?”

霧山搖搖頭,以她認識的百里歸,肯定會毫不猶豫拉開窗,但面前這個眼白中血絲畢現的孩子,顯然不是這樣想的。

“我什麼也沒做。”百里歸捂住臉,嗬嗬笑起來,“我開始哭,在生命終結前,我終於感覺到了‘情緒’是什麼。我不能選,我做不到,哪一個都是罪惡,哪一個都是死亡。司機明白了,開始悲嘆,前端的乘客大罵著我讓我開窗……我一個都不介意,我看著姐姐,使勁哭,一邊哭一邊擦掉嘴邊的血,她就好像知道我會這樣似的,一點也不意外。不知道為什麼,她衝我笑……她忽然對我笑了一下!!!”

“為什麼!!!”百里歸怒吼起來,“為什麼還在笑啊!!!”

小川對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的笑容浮現出來,讓百里歸渾身顫抖。

我已經選擇了,為什麼還要笑?不要把眼閉上,不要轉過頭去,告訴我啊!

“百里歸!”霧山大叫一聲,把初露端倪的猩紅從他眼裡喊退。

“聽著!”她一把掰過少年的臉,清晰地說,“雖然沒問到十年前的真相很遺憾,但作為被你救了的人,我、很、感、謝、你!你已經在無論哪個選項都是悲劇的選擇中做出決定了,這很了不起!”

黑色的瞳仁不停轉動,最終落定在霧山眼裡,臉上猙獰的憤怒緩慢地、漸漸地收了回去。霧山抱住他,用力拍著後背:“比起逃避,你選擇了承擔責任,哪怕這讓你覺得痛苦。很了不起啊!非常大的進步!”

百里歸沉默著,很長時間一動不動。當太陽完全沉沒時,少年忽然笑了一聲:“這話由你這個直接受益人說真的好嗎。”

霧山愣了愣,鬆手拍了他一巴掌。

“不愛聽別聽,德行。”她說,“趕緊去洗澡換身衣服,專門為你舉行的宴會,作主角的總得露一面吧。”

·

這場宴會租用了整片甲板,沒有任何參加門檻,食飲免費,舉辦者包下了所有人的消費。其他餐廳通通關門歇業,廚師和服務人員被臨時僱來幫忙,可謂人山人海。

“小川:

“不知你會不會看這條短訊,大概不會看吧……不過,如有一天看到了,請務必回信。

“身體怎麼樣了?恢復的順利嗎?聽吳兌說最後對悲荒附加的命運起了作用,雖然要求武器傷害某個人,又叫它‘拯救’對方很荒謬……但荒謬就荒謬吧,結果才是最重要的,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就好。

“還有兩天就到川貫了,遊輪會在西吉靠港,聽說大浪的第一分部在這,說不定我還會親眼見到那個叫索羅伊的傢伙。

“留給你的概念獸還聽話嗎?那只倉鼠脾氣蠻溫和的,如果相處愉快,不如試著再進行馴獸師的練習,我想這次會順利很多,也會有更多合適的條件。”

“今天和霧山說了些憋了很久的事,當然也包括你的事……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一直沒有見你,也沒有向你乞求原諒,並不是因為覺得我沒錯,而是開不了口。實在沒臉說對你說‘對不起,請原諒我’,對不起。”

·

“等主持人喊到您時再上臺,如果不知道怎麼說,就照著上面念。”管家將巴掌大的冊子遞給百里歸,“之前給您看過,這是縮印版。”

百里歸按下傳送,收起終端:“那要是有這上面不能回答的問題呢?”

“那就看您自己了,先生,少說少錯,只要順著吳少的意思來就沒問題。”管家說,“阿爾弗雷德和吳少素來不和,為您舉辦這場宴會恐怕別有打算。好在他臨時有事不能到場,替他出席的人大概不會和您為難,但還是要小心回答。”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霧山心災樂禍,“鴻門宴啊。”

百里歸徹底混亂了,原來這個世界還有劉邦項羽呢?他茫然地看看管家,不知自己什麼時候被站隊,成了別人互相角力的地方。管家也看著他,無奈地嘆口氣。

霧山拍拍百里歸肩膀:“別緊張,那個麻煩傢伙不親自到,沒人敢問你不長眼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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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想走,被百里歸一把抓住:“不行,你和我一起去,我緊張。”

“鬆手,鬆手,緊張什麼,就當臺下都是木頭樁子!”

“那也不行!你得幫我應付那些問東問西的傢伙!”

“怎麼還得寸進尺了?”

“還不是因為你讓我來?”

主持人頻頻向後臺暗示,兩人糾纏不休,最後前者拽後者,硬是拖上了臺。霧山還是要形象的,亮相瞬間從儀態到表情立刻變得體。看上去郎才女貌,執手相攜。

“喔……喔……”臺下發出了原來如此的恍然聲。

“鬆手啊白痴。”霧山微笑著,咬牙切齒從唇縫中裡擠出這幾個字。

主持吹捧般的介紹結束了,一束束視線讓百里歸如芒在背,夜色中的燈光讓人目眩神迷。他覺得自己在旋轉,想退回陰影中,在溼潤乾淨的海風裡發自己的呆,可現在那略顯腥鹹的氣息已經被酒菜的味道掩蓋了。

和說的不一樣,百里歸根本就不緊張,只是覺得荒謬。如果是自己在這,現在恐怕已經非常不禮貌的笑了吧?他想著,下意識將霧山的手攥地更緊。

“別怪我沒提醒你。”霧山用指甲掐他,“看那邊是誰!”

主持人像主持情感訪談一樣講述百里歸的經歷,那些或真實或杜撰的故事讓少年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露出啼笑皆非的笑容。主持人彷彿很受鼓勵,因其無動於衷而打擊蔫的信心重新振作,畫風一轉變成了煽情地綜藝節目,聲情並茂對百里歸說我們請來了您的故人,請往回看。

故人?百里歸忍不住笑了,這世界哪有什麼故人?他回頭看,笑容僵在臉上。

難怪管家說替“阿爾伏弗德”來的人不會為難自己……她怎麼會為難自己?

止息站在男孩後方,似笑非笑望著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