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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紅塵·成空

入夜後的清水灣格外寂靜,車隊在順著沿海公路前行,止息綴在隊尾,路燈從兩旁掠過。她看了一眼遠處的海面,漁排上的燈火亮著,好像隨著浪湧微微搖晃。

這是想象中產生的錯覺,那些漁排固定的很結實,只有才在地面的腳掌或者躺在床鋪上時的後背才能感受到海的力量。她小時候常在這連綿不絕的推蕩中昏昏入睡,那一下下極富節奏感的晃動讓她陷入兒時在搖籃中的感覺,有種莫名的魔力催人睡去。

百里歸就在副駕駛,索羅伊邀他同乘,少年拒絕了。車隊裡還有其他社團甚至聯盟的觀禮人,當百里歸登上大浪的車時,人人眼裡都有驚訝。他們不靠近祭壇,而是在清水灣停駐。據傳,祭壇的鼓是武王從“陸沉”身上剝下的一小片皮所做,鼓聲能傳遍整個天元鎮。

“索羅伊說的事,你同意了?”

百里歸點頭,路燈靜靜亮著,每一盞都像極了巴尼亞傳奇裡旅途開端的那一個,沉默的照著旅人和歸客,永不熄滅。

是不是真的該找個機會去神幡的家鄉看看呢。百里歸心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很快又膽怯的散去。他忽然覺得自己正在做的事十分徒勞,他不過是個連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的弱者,是個連對家人的責任都不敢承擔的懦夫。

“想好了嗎?”止息說,“我之前說過,遺產不是用之不竭的。”

“我會去,就算索羅伊不說,我也會去。”

祭壇到了,止息將車停下,問:“為什麼?”

“為了炎真。”

有人敲了敲車窗,索羅伊站在門外,克勞因撐開傘,她擺擺手,自己接過來,青年鞠個躬,退入人群了。

“竟然下起來了。”百里歸打開門,抬頭看向天空,小雪紛紛揚揚飄落,“遲到了整整一天。”

雄偉的祭壇佇立在遠海,遠遠可以看到一個人影在最高處。那是大浪的神官,這一天都要在祭壇,不能離開。他站在鼓前,背對眾人,用手指輕輕敲著。並不是所有人都目力驚人,當這個訊息被眼尖的人傳開時,大浪一陣騷動。

按理說,神官應當面朝來路,迎接眾人。

所有人望向索羅伊,連呼吸聲都不見了,雪越下越大,很快在傘頂積上一層。

索羅伊眯著眼看了會,忽然說:“不要去祭壇了,在場中層散開,保證諸位管理安全。”

陣陣險些憋死似的呼氣聲響起,索羅伊譏笑一下:“讓你們去也沒用,最後還要造我反。”

人群尷尬的安靜了,有年紀小的親信發出笑聲。

“巴尼亞!”索羅伊一瞪眼,小孩趕緊立正,清清嗓子擔負起護衛。

這就是巴尼亞,和止息搭檔的兄妹裡的妹妹,看上去才十七八,一頭火紅的短髮。百里歸多看了幾眼,巴尼亞衝他比了個鬼臉:“姐夫。”

百里歸趕緊扭開頭,生怕她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不跑嗎?”止息問。

“他把自己逼入無路可退的絕境,我為什麼要跑?現在這種做法已經很丟人了。”索羅伊淡淡地說,“不過還好,反正也沒人關心這些豬玀怎麼做,大家想看的是我如何應對,是我……能不能贏!”

“需要我陪你麼。”

“陪我還是陪百里歸?”索羅伊看向男孩,微微一笑,“往年止息嫌麻煩從不參加祭祀,你面子真大啊。”

止息翻了個白眼。

百里歸難得不臉紅不窘迫,他很緊張:“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啊?”

“不要去了。”索羅伊說,“這邊的指揮還要靠你。”

止息皺皺眉,沒有拒絕。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索羅伊整整衣服,“百里歸、萬里跟我走。克勞因,幫止息。”

“自從跟你狩過神,哥接到的任務是越來越刁鑽了。”萬里搓搓手,有點忐忑,顯然他說什麼“有頭有臉的信客”、“各方招攬的香餑餑”都是逗百里歸玩的,他在這的真相是受僱於人。

炎真就站在臺階盡頭,帶著兜帽、口罩和手套,除了眼睛,全身罩在暗紅色的制服下。他轉過身,目光掃過三人,眼中露出深深的失望:“就你們三個嗎?不夠,這可不夠。”

·

有人拍了拍止息肩膀。

女子心裡一驚,猛地轉身,能悄無聲息靠近自己的人不多,更何況自己處在大浪人群的中央。剛剛站在自己身邊的巴尼亞,此刻正在人群最外圍,滿臉迷茫張望。

“你是魔女嗎?”面前中年人問。四周指來一片武器,他舉起手,發出爽朗的笑聲,“久仰大名!你也聽說過我吧,我是闊野的副首,‘王車易位’,燎原!”

止息迷茫了一瞬,忽然變色。

“真是漂亮的女娃啊。”燎原說,“可惜了!”

“跑啊!!”人群外的巴尼亞極大聲地嘶吼,“姐,快跑!”

燎原憑空消失了,這麼說也不對,事實上,是炎真忽然取代他,出現在大浪的人群裡。

“這才對。”他站在止息對面,咬著牙齒,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這才夠嘛!”

炎真咆哮起來,“陸沉”巨大的虛影浮現,一道道黑色的溝壑在祂身上上組成紋路,裡面流動著熔岩般熾亮的液體,看起來像燃燒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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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每走一步,大地就崩落一點。海灘塌陷,沙石滑向大海,所有人都陷入半米深的水中。他們拼命向海岸跑,但人怎麼能追上神的意志?陸地崩落的速度永遠比他們跑得更快。

炎真的聲音雄渾有力,震耳欲聾,根本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從他嘴裡傳出的,是神的低吼。神的虛影張開嘴,赤紅從喉中向著止息傾瀉。巴尼亞眼都紅了,手腳並用在水裡撲騰,想要靠近止息。

流火追光,如日入海。

止息一把推開他,毫不猶豫的拔刀!

這一把力量極大,竟然將小孩推了個跟斗,摔出去三米遠。她嗆了幾口水,一邊咳嗽一邊爬起來,眼淚鼻涕一塊往下流,呆呆看著止息。

日出般噴薄的火焰被女子手中刺刀盡數吸收,灰白色的刀身隱隱發紅。然而她卻咳嗽一聲,攥緊插入胸口的刀身。

“真是好刀啊,不論型別、不論大小,只要是能量就能吸收,聽說你在北荒用它斬了一隻笑面棺。這就是你能和馴獸師匹敵的原因吧?”炎真一擰短刀,止息發出痛苦地悶哼。

“滾開。”她虛弱地說,磅礴的火光遮擋了視線,她胸口傳來劇痛時,炎真的身影才從烈焰後浮現。

“該滾的是你。”炎真露出笑容,金黃的眼裡如釋重負,他的兜帽在風中話落,口罩被火燒爛了,臉上爬滿了電路板似的黑紅色的線。那些彷彿血管一樣的東西裡好像裝著流淌的火,陰陰發光,緩緩浮動。

“你終於要死了!”

炎真猛地抽出刀,血水飛濺,巴尼亞怒吼著撲過去,“陸沉”虛影緩緩抬手,將她拍飛出去。少女咬著牙,伸手抓住止息衣領,兩人一起跌入海里。

神明悲傷的長吟劃破天空,夾著冰冷的雨雪,以及撕裂空氣的刀鳴。那聲音彷彿由風送來,又好像本身就是風,空曠悠長,如同哭泣,離開了終年落雪的淨土山,在沉默海上茫然的迴盪。

“炎真!”百里歸怒吼著。

怒吼聲中,巴尼亞錯覺聽到了止息的聲音。

“原來死亡是這麼安靜的事。”她笑了笑,輕聲說。

·

浮橋在神明的力量下粉碎,海面上漂浮著浮木破片,水光被火焰般的虛影染成紅色。

那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中年男性一刻都沒停留,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毅然決然跳入海里。百里歸沒心情管他,他怒吼著,就要涉海登岸。

“你怎麼過去?”萬里一把抓住他,“你是旱鴨子吧!”

百里歸回頭看他,手中未握刀劍,眼睛卻有猩紅。

“幫我。”他說。

萬里呆了一下,手中屬於百里歸的肌膚燙得驚人,像在燃燒似的。

海面上泛起細碎秘籍的漣漪,炎真轉身走向祭壇,百里歸突然感到某種奇妙的共鳴,那種互相吸引的感覺來自同類,他看向炎真,炎真也看向他,凝視著他的赤金色雙瞳越發明亮。

“操了!”萬里一咬牙,躍入水中,“哥們,放手去做!”

海水以萬里為中心,飛速凝結為冰面,繼而變成一條平坦大道,直指“陸沉”。

“去吧。”索羅伊說,“我為你擊鼓。”

“這是他同調‘堅硬’的結果嗎?”百里歸問,卻沒有等對方回答,

他脫下上衣,撕裂貼身的T恤,將折刀綁在手上,頭也不回沖向前。

索羅伊撿起槌,在鼓面上敲了兩下。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她輕輕哼著。

火紅色的光芒幾乎映亮了一半天空,大地在顫抖,但她毫不在意。

“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屬他人。”她微微笑起來,“真是個觀景的好地方啊,克勞因,你要做的事做好了麼?”

耳機裡傳來青年不甚明晰的回應。

“不知道他和止息看煙花的時候,天空是什麼樣?”她問,“總歸不像現在,被血塗抹了似的。”

立春的雪,狗也攆不上。這句話很土,但非常形象。大片雪花從天空砸下來,地面上卻沒有一絲痕跡,它們在落地瞬間就融化了。風無聲吹著,把巨獸的低吼送到每一個角落。

索羅伊眯眼遠眺,,她視力很好,天元鎮空氣也不錯,雖然雨雪交加,但光線很通透,陰雲不重,甚至還有月色投落。海中一黑一紅兩個點糾纏廝打,粼粼水光隨著漣漪晃開,變成破碎的薄片。

遠離打鬥的遠海中,平靜的水面忽然泛起一絲漣漪,月光下一道鐵灰色的光劃破海面,像什麼巨獸的脊樑,很快沉入水中,消失不見了。

“這麼幫闊野的小子,又把擊敗他的希望寄託給百里歸,你是不是瘋了。”克勞因低聲問,“如果他輸了,整個天元都會沉沒。”

“早晚要有一場,闊野願意做這個壞人先挑起戰火,我舉雙手贊成。”索羅伊說,“百里歸是那把刀啊,他能把這場戰爭提前引燃,就能把時間無限縮短。我要他為我所用,如果他不願出鞘,那就把鞘毀掉。”

索羅伊接著哼曲,本該鏗鏘的聲調竟然有些愉悅輕浮。

“番王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領兵誰領兵。”

她唱完最後一句,哈哈大笑。

·

“炎真!”百里歸吼叫著,“醒醒啊,炎真!”

悲荒黑色的霧氣和巨獸紅色的虛影相互糾纏,百里歸試圖喚醒陷入瘋狂的炎真,但毫無用處,他臉上所有表情都不見了,臉陰鷙兇狠的眼睛都變木然,完全被“陸沉”的力量支配。

陸沉揮起巨爪,像燒紅的炭塊一般,向百里歸拍下。百里歸一把抓住炎真手臂,將他摔在地上。悲荒佈滿骨刺的手舉起來擋住爪擊,比常人高大幾倍的身軀在巨獸虛影面前像個小不點,看起來和人類也沒什麼差別了。

黑霧在熾熱下尖嘯著,百里歸表情有些猙獰。炎真皮膚上那些流淌著火焰似得條形紋路突然浮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向悲荒左臂。高溫熔斷金屬的熾紅光芒亮起,一瞬間便將其折斷。

明明肉體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左小臂向下卻失去了感覺,好像靈魂深處綻開一朵血花,生生將手砍斷。無法忍耐的劇痛在百里歸左臂上爆發,疼得他大叫,一個勁往外掉淚。

他踉踉蹌蹌後退,被陸沉甩進水裡。百里歸撲騰著往岸邊爬,炎真野獸般撲來把他推回去,扭打著向越來越深的海域滑去。

要死!

海水沒過頭頂時,百里歸生出來這種念頭。他徹底落入海中,被浪湧卷向深水中,他嗆了好幾口水,氧氣所剩無幾。

·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

百里歸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如靜止的家鄉,他站在,小區樓頂,太陽正要從天邊升起,微亮的紅光將將撒出一點來。

百里歸環顧四周,果然發現斗篷男在這。

“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想當年——”他託著這一聲,千迴百轉接上下一句,“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

他回過頭來,整張臉連同脖子都藏在兜帽下,但百里歸知道他在笑:“如何?”

“我沒空。”百里歸沉著臉,“讓我出去!”

斗篷抬起頭,看著永遠不會升到空中的初陽:“我覺得這個唱法很有趣,明明那麼拖沓,卻有股堅定鏗鏘的力量。””

“讓我出去!”

斗篷看向他:“不用我幫你嗎?”

“你是什麼東西。”

“是來給你降下神啟的東西。”

“什麼?”百里歸沒聽懂。

“在北荒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但是你忘了。”斗篷雖然這麼說,卻沒有一點要做什麼的意思,“我的朋友很中意你,想讓你接受祂的力量。”

“不用,我有遺產了。”百里歸毫不猶豫的拒絕。

“你看吧,我就知道他會拒絕。”斗篷邊說邊點頭,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他是兩個人,一個在問“你看吧?”一個沉默地點點頭。

“你一直在我腦袋裡呆著?”

“不,說什麼呢,大叔我有房有錢有女人,沒事喜歡開車出去和漂亮姑娘喝喝酒兜兜風談談心,怎麼可能一直呆在這個破地方。”他說,“恕我直言你這個房間可真夠枯燥的,什麼娛樂設施都沒有。”

“有啊,膝上型電腦,我用它看小黃片。”這當然是百里歸胡說的,他從沒看過小黃片,連小黃圖都要捂著眼從指縫偷偷瞟,看完然後立刻刪掉。

“那不叫娛樂,叫生理需求。”

“那又怎麼樣。”

“算了,真沒意思。”斗篷說,“我知道你打算做什麼,你知道遺產不是無盡的,你會成為普通人。”

“那又怎麼樣。”百里歸無動於衷,“我說過了,‘義不容辭,我會全力以赴’。”

他走到天台邊,低頭看向悲荒巨大死寂的屍體,那個黑漆漆的怪物靜靜的臥在地上,眼睛空洞黯淡。

斗篷的兜帽邊緣蕩了一下,風聲席捲而過。

風並不大,在這寂靜如同死亡的世界裡卻如此明顯。

凝固的空氣開始流動,樹葉颯颯作響。

那是日出的聲音,黑暗散去,萬物啾鳴。

百里歸抬頭看向四周,東方微薄的光芒漸漸變得輝煌,拂過萬物的風也拂過悲荒的身體,祂靜靜臥在草地上,彷彿睡著一般。

起風了,世界開始復甦。

百里歸伸出手,讓氣流從指縫間透過,

“鯤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他喃喃,“或許我也就只差一陣風……”

百里歸什麼都準備好了,就差一個“準備”。

“世界沒有復甦,這是命運開始轉動。”斗篷輕聲說,“愚蠢啊……孩子。”

愚蠢的孩子。百里歸翻來覆去咀嚼這個詞,忽然笑起來,向樓外撲了出去。

悲荒忽然站起來,向著一躍而下的百里歸張開雙臂,它將百里歸緊緊抱在懷裡,雙眼亮起,在整個世界中顯得既猩紅又渺小,如同……火種。

長長的嘶鳴聲在天空下劃過,如同迴盪在在空谷中千萬年的孤獨的風。

·

漆黑的概念獸衝破海面,爬上冰層,祂不再是一個影子,而是真真實實死而復生的神明。

“悲荒”張開手,將百里歸放下,少年赤裸的上身有不少疤痕,但顏色都已經淡了,這個身體的癒合能力驚人,他摸了摸自己心口,又張開手,看看那條貫穿掌心的長長傷痕。想起止息就是這樣看著它,然後將折刀交給自己。

那些並不遙遠的回憶突然清晰起來,所有好的壞的悲傷地快樂的,通通變得令人懷念。百里歸笑了笑,又笑了笑,忽然捂住臉。

遺產正在燃燒,他發現自己竟然記不起止息的臉!他大笑起來,笑聲散在風裡,悲荒發出低低的哀鳴,雪越下越急。

陸沉低吼著噴吐火焰,光芒凝實如同岩漿。百里歸一躍而出,悲荒黑色的煙霧像沙塵一樣聚攏,擋下了這一擊。

天空傳來龍鳴,萬里抬頭,風火急掠而來。

它的馴獸師正和悲荒奔向前奔跑,虎跳起來撞在“陸沉”懷裡,風火在上空展翅盤旋,百里歸手中折刀燃起火焰,他的眼亮得向塊火炭。

“炎真!!”百里歸怒吼著,折刀刺入“陸沉”虛影,火焰順著刀身竄向神明。

那姿態和聲音似乎稍稍喚回了炎真的意識,他眼神渙散的看著百里歸,火焰正在自己身上蔓延,“陸沉”發出憤怒又痛苦的嘶吼。

炎真猛地清醒,意識到並不是什麼唯心的力量喚回了自己。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百里歸,那個本該跟自己不共戴天的孩子對自己露出個非常勉強的笑容。

短暫的微笑後,百里歸動動嘴角,眼裡流下淚來。

“我來救你了。”

他一邊痛哭一邊擁抱炎真,祓除不祥的爟火在“陸沉”身上燃燒。遺產被百里歸催動到極致,顯露出悲荒的身形,冠軍的爟火成為了被賦予命運的武器,與糾纏在人類身上的神明搏鬥。

那個因為虛假宣傳而被稱為“有求必應的英雄”的孩子,忽然有些名副其實了。

火焰熄滅時,“陸沉”的虛影消散。百里歸退後一步,炎真呆呆看著他。

他面對的仍然是百里歸,感覺卻像換了個人。

百里歸應該是燃燒的炭,是嗶啵作響的火種。而現在他像柄刀,讓雨水沖走血跡,用雪擦拭刀身,鋥亮刺眼,肅殺沉默,在月光下森森發寒。他的眼睛重新變回黑色,和止息不一樣,那是吞噬一切的黑色,哪怕電燈直射進去,也映不出一絲光芒。

“你……”炎真呆立著,“不是百里歸……”

百里歸眼神冷漠,沒有一絲溫度,他轉身走向祭壇,背影看上去空蕩蕩的。

·

……

“某年某月某日。

“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全不記得了。

“但我仍記得那種要逼瘋人的悲痛,它總在午夜降臨,將我驅出夢境,彷彿某種懲罰。我不能安睡,看著天花板發呆,一直到天亮。孤獨和回憶像陰魂不散的幽靈,每個清晨都像在淨土山看日出的那個清晨。

“也就是那時候,我開始寫日記,輔以畫面,以免再忘記重要的事。

“炎真沒有死,但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去了哪,又怎麼樣了我。很多人想殺他,我以為索羅伊也是,但出乎意料,這女人一點也不在乎炎真的下場。她告訴我,在我沒有的記憶裡,我用祭壇的鼓敲了首曲子,最後環顧四周,從那個冷厲的陌生人變回了百里歸。’

“為什麼沒有就這麼被代替,要是就這樣被取代,就不會再感到痛苦。

“‘這是不可能的。悲荒引出來的人格即使陌生也仍然是你,那是你的內心,百里歸就是百里歸,誰也不能替代誰。’索羅伊說。

“我說我們都曾替代過別人。

“‘那是命運。所有人都註定要死,這就是命運。但有些人生來就為了死,這兩者是不同的,你能明白嗎。’

“止息該死麼?

“‘你為什麼喜歡她。’

“她很好。

“‘是的,很好,所以該死。這個應該不是報應,而是註定。美好的東西上都充滿了悲劇的影子,難道你覺得她這種人,能活很久嗎?’

“啞口無言。

“我往往會在天亮前覺得睏倦,每當快睡著時,又突然驚醒。每次失眠我都把阿七轟起來,拖上天台吹風喝酒。他總是在日出來臨前昏昏欲睡,我只好再把他送回房間,一個人看日出。

“只有日出能喚醒我,只有它能把我從昏昏欲睡中解放出來,抖擻精神面對新的一天。太陽出現在地平線上,將天空融開一個紅色的口,我閉眼,想象第一次在淨土山上見到的晴天。

“那天我撩開簾子,陽光彷彿萬千刀劍劃破黑暗,刺得人雙眼生疼。止息突然出現,握住我的手。

“阿七問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困在無法挽回的過去裡時時逼迫呢?除了讓我更加痛苦,還有什麼作用?為什麼明知不能轉還,還是不肯忘記?它只能讓你更加憤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放棄銘記,就好像輸了一樣。

“直到今天,我仍時常感覺一切還未結束。那個從很多年前就開始的故事,好像仍然沒有講完。它還可以逆轉,還可以改變。只要我向前、向前。哪怕一個人,也要不停的走。

“我忘了誰說過,一條路,只要不放棄,就還沒走到終點。

“我相信這唯一的決心,都是為了遇見不可知的你。”